漫谈古代女画家
文/张 震
漫长的中国古代社会，绝大多数时光都是浸在封建社会里，重男轻女，男尊女卑，是封建社会的特征，中国古代男子能进私塾念几年书的人都不多，更不必说女子了。
古代画画的基本上是两类人，一类是士人、文人，另一类是匠人。士人有固定的收入，不用为生计发愁，在解决了物质生活之后，画画只是精神上的需求。古代女子识字的人很少，画画的人更少，纵观中国古代画家的历史，即使把所有有点名气的女画家全部集中在一起，恐怕也就10来桌人。
中国最早的女画家叫“嫘”，传说她是舜帝的妹妹，黄帝的正妃，后人称她为“嫘祖”，她发明了养蚕，被视为“蚕神”。她怎么又成了画祖了呢？历史书上含糊其词，只是很简单的说她是中国绘画的创始人，名曰：画嫘。中国古代的各行各业都有拜祖的习俗，比如唱戏的拜唐玄宗为祖，石匠木匠拜鲁班为祖，卖裤带的拜哪吒为祖，这种认祖拜祖的目的，主要是表示本行业的历史悠久。
夏商周秦，没听说过有女画家，也没有书史记载。三国时期开始有，吴王有一个赵夫人据说是画家，唐朝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记载：赵夫人，善书画，巧妙无双，能于指间以釆丝织为龙凤之锦。有一次，孙权想请人画一画蜀地的险峻地形，结果赵夫人把绣好的江湖九州山岳地图献上。这么一看，其实赵夫人也不是画家，只是个“针绣家”。之后，两晋十六国，南北朝加大隋，依然没有女画家。
到了唐朝又开始有，有东光縣主，唐太宗的孙女，有和政公主，唐肃宗的二女儿，除此之外，唐朝还有一些名臣的妻子和女儿也会画画，但比较出名且身份神秘颇有争议的女画家应该有薛媛。身份神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颇有争议是因为她写了一首诗：欲下丹青笔，先拈宝镜寒。已经颜索寞，渐觉鬓凋残。泪眼描将易，愁肠写出难。恐君浑忘却，时展画图看。实际上她是写了一封诗信，寄给在外面远游的丈夫南楚材，她听说南先生花心了，就画了自画像寄去，据说她丈夫收到自画像后，还真的不移情别恋了。这更像是文学故事，至于薛媛有没有画过其它的画？她的自画像是个什么水平？都不得而知，古人许多笔记都略带文学色彩，其真实成分占几成很难判断。
唐亡之后，出现五代十国，十国之一后唐李夫人应该算是一个真正的早期女画家，传说她原本是蜀人，文学和书画兼长。当时后唐招讨史郭崇韬征蜀，蜀主王衍投降，郭便强占了她，她整日悒悒不乐，时常独坐南轩，皓月当空，窗上竹影婆娑，产生了灵感，发明了“墨竹”。后来李夫人到底结局如何？无人知晓，只是元代夏文彦在《图绘宝鉴》中有过这么一段记载。
与李夫人差不多时代的南唐也出现过一位有名的女画家，叫江南童氏，同样不知道她的真名大姓和人生经历，只知道她师出南唐李煜朝代宫廷翰林画院待诏王齐翰，只知道她画过道释人物和山水，只知道她的画作被宋代的御府收藏过，并在《宣和画谱》中记录过她。
宋 艳艳女史 草虫花蝶图卷（局部）
入宋后，被古人随笔记载过的女画家稍为多了一些，其中有卢氏，许州人（河南中部），她善画墨竹，诗人梅圣俞曾为她的墨竹写过诗：许有卢娘会画竹，重抹细拖神且速，如将石上萧萧枝，生向笔间天意足。有李氏，她是朝议大臣王之才的妻子，能画松竹木石，黄庭坚曾把李氏的画带到真州（扬州仪征地区）给米芾看，米芾便写了《崇德郡君帖》，并在帖中作诗：偃蹇宜如李，挥毫已逼翁，卫书无遗妙，琰慧有余工，熟视凝非笔，初披飒有风，固藏惟谨钥，化去或难穷。
此外还有怀仁皇后朱氏，学摹米友仁，能画着色山水。有文氏，即文同的三女儿，跟随父亲并临写父亲的墨竹。有艳艳，善作青绿山水，笔法细腻，设色雅润。据南宋邓椿《画继》介绍：她是画家、诗人任才仲的妾，任才仲是南宋名画家宋迪的外甥，宋迪最有名的画作是《潇湘八景》，任才仲曾到澧州（湖南常德）任通判，遇到盗匪，被群盗所杀。任才仲死后，女画家艳艳也不知所踪。宋朝还有一些会画画的女子，比如胡夫人、汤夫人、朱淑真、李清照等等，她们多少都会画一些梅兰竹石。
元 管道昇 水竹图
金朝的时候女画家有谢环，元朝的时候有管道昇，谢环是谢宜休的妻子，原来的名字叫阿环，谢宜休死后就遗其夫姓，谢环能画山水，画学李成。管道昇是赵孟頫的夫人，她擅长大幅新篁明竹，也爱画隽秀梅兰。谢环和管道昇是金元时期最具代表性的女画家。
明朝的女画家有吴眉生，画学米家、倪愚，竹石墨花，标韵清远。有戴氏，即戴进的女儿，效仿其父，画山水人物。有邢慈静，她是山东德州人，哥哥官居太仆卿（三品官），擅长白描。有仇珠，仇英之女，追其父，能画人物。有李因，其夫是崇祯九年进士，她是个多面手，山水花鸟皆擅。
另外，还有现在人比较耳熟马湘兰、扬宛叔，她俩都是金陵秦淮河畔的歌妓，马湘兰善画兰竹，兰仿南宋赵孟坚，竹摹元代管道昇，赵孟坚和赵孟頫都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十一世孙，赵孟坚比赵孟頫大55岁，他俩是同宗。扬宛叔能诗词、能弹曲、也能写兰，她16岁时归副总兵茅元仪为妾，没过多久，茅因得罪全臣被贬官流放，后终日纵酒而死。崇祯末年，锦衣卫指挥田弘遇南下甄选美女，强夺杨宛叔、陈圆圆等人北归，刚到京城，就听说崇祯皇帝上吊了，于是杨、陈等美女只能成为田弘遇的家乐演员，李自成进京，扬宛叔假扮乞妇逃难，途中死于乱贼之手。
清 陈书 花鸟
清 恽冰 蒲塘秋艳图
到了清朝女画家人数逐渐增多，比较出名的有文淑、秀媛、徐灿、陈书、恽冰、马荃，她们基本上都是江苏吴中、浙江嘉善、海宁一带人，绘画都是以梅兰竹石或仕女为主，师法大多也是家传画法，比如恽冰是恽寿平的族玄孙女，马荃是马元驭的女儿，也有“自学成才”和善于培养后代的，比如陈书在丈夫早逝后，就凭着精湛的画艺卖画自给，她的画风类似白阳山人陈淳，她画花卉山水，也画观音、佛像，其子其孙及族孙钱维城、钱维乔都深受她的影响。陈书不但画好人好，而且善于培养孩子，她的长子钱陈群就是清朝的著名大臣，纪晓岚、刘罗锅都是他的门生，因为儿子有出息，陈书晚年被封诰命夫人。
清朝比较有名的女画家，还有蔡含、金玥、顾横波、扬芬、方畹仪、董宛贞、吴珩、任雨华。蔡含、金玥是冒辟疆的姬人，姬就是以歌舞为业的人，其实就是被冒辟疆花钱娶回来的妾。她俩都是苏州人，一个工山水人物鱼禽，一个摹高克恭的山水。冒辟疆出生名门望族，世代官宦之家，他的确是才华纵横，但也风流倜傥，睡过王节（秦淮名妓）、李湘真（秦淮桃叶渡边另一南曲名妓）、陈圆圆、董小宛，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冒辟疆等人的诗文记载，恐怕这些名妓名姬也不会有那么高的知名度，不会随着他们的诗文而传世。
明末清初 顾横波 墨竹
顾横波也是“秦淮八艳”之一，后来嫁给“江左三大家”之一的龚鼎慈，江左即指江东，主要包括沿长江芜湖以下及南京、苏南和浙江一部分地区，顾横波能画山水、兰竹追摹马湘兰。方畹仪是安徽歙县人，她的丈夫是清代著名画家罗聘，方畹仪善写梅花兰竹，深受罗聘的指导。方畹仪也是一位诗人，最有名的诗作是《生日偶作》：冰簟疏帘小阁明，池边风景最关情，淤泥不染清清水，我与荷花同日生。荷花的生日是六月二十四，方畹仪一生比较幸福，她去世时48岁。董琬贞是清代武官、诗人、画家汤贻汾的妻子，任雨华是晚清一代绘画大家任伯年的女儿，她们都擅长梅花、山水。
晚清还有一位女画家，叫缪素筠，她可能是中国古代唯一个拿工资的有着公务员身份的女画家，她原本在昆明靠弹琴卖画为生，工翎毛花卉、小楷有模有样。她经人推荐给慈禧太后当代笔画师，慈禧也很喜欢她，赏她三品官的待遇。她48岁进宫，19年后因慈禧去世而离开皇宫，在北京什刹海醇王府旁买了一所宅子，世人都称她为“缪姑太”，她于1918年去世，77岁。1941年昆明书画界为她举办百岁纪念活动，请郭沫若参加，郭还专门做诗一首：苍天无情人有情，彩霞岂能埋荒井。休言女子非英物，艺满时空永葆名。
清 缪素筠（缪嘉惠） 菊花
中国古代真正有名的女画家，其实并不多，每个朝代也就是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她们基本上就是三类人：一类是皇帝或士大夫的妻妾、妹妹、女儿，一类是文人、画家的妻妾、妹妹、女儿，一类是堕入风尘的才女，她们基本上都生活在一个较好的物质生活条件当中，多少都有一些文化和天赋，极少有人靠卖画养家。
从中国古代绘画发展史的角度上来说，她们的绘画并不算非常出色，也谈不上为中国古代绘画的进步做过较大的贡献。但是，这个世界就是两种人组成——男人和女人，当我们记录和关注那些优秀男性画家的时候，也必须为古代女性画家，写下尊重和敬佩的一笔，因为有她们的存在，也为中国古代绘画增添了一抹别样的亮色。
张震 春来更有好花枝
*作者简介：张震，独立文人画画家，知名作家，文艺评论家。喜欢独立思考、写作、画画，避热闹，轻粉华，忌悖德，不向往混的好，只想平和平静地与纸笔交朋友，南山种豆，东篱采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