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作家‖【拐杖】◆周品茹

作者简介

周品茹,陕西西安人。喜欢阅,写作。作品发表于家乡家乡杂志,黄河文创,都市头条。

拐  杖

暮秋,脚踏在落叶上,发出咔嚓、卡嚓的响声,树上光秃秃的枝桠在空中瑟瑟发抖,旋转的飞叶带着尘土。
曾经的绿红肥瘦去哪了?
一个骨瘦嶙峋的老人,柱着摇摇晃晃的拐杖,站在颤栗的十字路口。眼巴巴地瞅着车上下来的人,那烁人的眼情都能把轮胎看穿似的。
车来了走了,走了又来了。车门呲地叹着气打开,再呲地叹着气走了。
老人到底在等谁,等得那么耐心,那么辛苦。下来的人都不是她要等的人。所以下来与不下来都是一样的,车来与不来也是一样的,再等也是白等。反正也等不到要等的那个人,反正已习惯了,反正也无所谓了……
拐杖摇晃得快支撑不住了,疲惫得有气无力。它觉得自己像红军过草地一样的艰难,要走的路远得像长征。腿笨得像乌龟、脚慢得像蚂蚁。拐杖一边照顾着老人,一边听着老人的埋怨:'都怪你让我多了一条腿,没你的时候,我走路快如飞’。拐杖不顶嘴、不反抗,只想把路走好。
院子的枣树叶子全掉光了,树枝像枯骨一样伸向天空。柿子树上挂满了红灯笼,几片被霜染红的叶子,耷拉的脑袋摇曳着。桐树叶子在一阵风中唰唰地飞落,院子又厚了一层叶子,埋住了脚。秋的斑斓在拐杖下咔嚓、咔嚓地碎了。脚感觉踩的是碎地毯、破棉花。
拐杖的个子有一米高,棕色的漆皮脱落成了斑驳陆离的地图,扶手像绸缎一样的光滑。雕刻龙头嘴里叼着绣球,园溜的眼睛瞅着过往行人,头上的毛发密稠得像个青年。下端开裂了,周围毛糙得像枯草。看样子至少有二十岁以上,是个久经沙场的将军,苍然满关中。
庄稼黄了、熟了。夕阳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金辉。一群鸽子在空中嗡嗡地飞来飞去。马路上的汽车、摩托车着急地奔跑。田间的锄头纷纷收工,贪玩的小朋友朝家的方向走去。
拐杖跟着老人在十字路口摇摇晃晃。老人向右倾斜的身躯全靠拐杖支撑。她浑浊的眼睛深陷在眼眶底部,稀疏的白发盖不住头皮。手背的皮肤像榆树皮,骨络清晰可见,青筋凸出。
太阳下山了,大地暗淡下来。星星闪烁着寒光。拐杖竖起耳朵听着路上地动静,看着月光下白茫茫的空旷田野。
家家户户的窗口闪烁着灯光。灯慢慢地熄灭了,村子漆黑而安静。
黑蓝的天空,挂着一枚安静的月亮。月白的光从窗户中挤进来,把墙壁眏照得更灿白,老人的身影在墙面晃动。菊花古镜它像一台录像机,样子神奇而霸道,菊瓣快跳出镜子似的。常笑老人只会接电话而不会打电话。老人腰酸背痛也算不上什么。她正感受着电话里的话语,意会着温暖,一脸的心满意足。
拐杖知道老人的心。娃这会还忙,再等等吧。万一电话响了,起床会耽误时间的。菊花镜也累了,深深地同情起老人来,也盼望着电话快点响呀!
拐杖站在老人的旁边,责怪自己帮不上任何忙。
夜很深了,老人对着广告上的模特说:'你咋不和我说话呢?长得真好看,太像我的女儿了”。老人说着、看着,看着、说着……。眼前就出现了身穿半个月亮的开裆裤女儿,手里提着一条毛巾。'妈妈,我洗干净了’。老人赶紧伸手去抱女儿,她却不见了。老人失声地呜咽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落。拐杖心碎了一地地听着,用心地记着。广告女儿也顺从地躺在老人枕头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翻来覆去的老人。
"嘁哩咚咚、吱呀呀、呲溜、呲溜"……的老鼠一个跟着一个,探头探脑地爬到桌子、柜盖、床头。偷吃老人的芝麻酱、蜂蜜罐、袋子食品。吃饱的老鼠往下爬,没吃的往上爬……突然盒子咕噜噜、咣当一声。喵呜、喵呜的声音从老人嘴里发出,拐杖随之在空中一抡、地上一蹲。老鼠呲溜一声无踪影。顿时安静得就算掉下来一根针都能听到的。不一会又是"嘁哩咚咚、吱呀呀、呲溜、呲溜、喵呜、喵呜、咕噜噜"的咣当声。四、五次后,窗户泛白了,夜晚的动静也消失了。
白天,村里的大铁门紧锁着,锁上锈迹斑斑。树上的鸟也少了很多,小朋友去了城里的幼儿园,空荡荡的村子显得更空旷了。
地里长着忙忙碌碌的庄稼。
收割机就像演电影一样快,明晃晃的麦岔晃动着白光。一年的热闹拐杖觉得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拐杖的星期天,就是雪雨天。泥泞、滑溜的路就出不了门。有个会说话的东西从早说到晚,从晚说到早。老人虽然听不懂,但那声音在她的耳朵里真真切切的。吃的啥、穿的啥、干的啥,清清楚楚就在她的眼前。老人说"这些人既不坐她家的凳子,也不喝她家的水。孩子一闪就长大"。
拐杖一年四季从没见过老人换台、跳广告。年轻人说:
婆,你听不懂普通话真好
你这娃,又笑婆呢
拐杖一时都离不开老人。不论是酷夏还是严冬,它都能从桌子、柜盖、地面把老人要的东西一一挑上来。老人觉得有拐杖陪伴,百年孤独却不寂寞。
那年冬天老人走了。
拐杖孤零零地站在门拐角,再也不愿意出门了。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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