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锦样年华水样流
（六）偏轨
趁着甜品还没来，庄非凡从书架上随手取了一本书，窝在沙发角落闲闲地翻阅着。593店主选书的品位很不错，除了一些常规配送的美食杂志，两个书架按中国文学和外国文学分门别类整齐摆放，书不是很多，但看得出经过了精挑细选，有经典散文，也有一些名著和畅销书。店堂里播放的背景音乐是巴赫最著名的《G弦上的咏叹调》，巴赫音乐是593最常播放的，有时候也会放维瓦尔第的《四季》，庄非凡对593店主的细心感到非常赞许，因为店主选的都是巴洛克时期音乐，作为医生，他知道这类音乐因为与人体脉搏和呼吸频率大致相同，所以非常适合作为阅读背景音乐，并且有助于消化。
593的店主是个性格开朗的年轻女子，在庄非凡的印象中，593店主是唯一能和薇安抗衡的美女，然而两个人的美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薇安美得精致婉约，593店主美得阳光大气。透过593的风格，她的细致和用心可以窥见一斑。但是除了店里格外繁忙的日子，店主平时不太出现。庄非凡也只见过几次，其中一次是和薇安一起来的。
不愿在这时候去想烦心事，他翻看随手从书架上拿起的书，是美国作家理查德·耶茨的《十一种孤独》，这本书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了，他记得书里有一句话：“我想所谓孤独，就是你面对的那个人，他的情绪和你自己的情绪，不在同一个频率。“他和薇安就是，不知何时起，他们的频率越来越不一致，直至完全相左。
服务生端了甜品来，庄非凡一看，今天“十万个为什么“搭配的是鲜红欲滴去了皮的圣女果和莹白剔透去了核的荔枝，嫩黄的芒果切成薄片铺在底下，上面点缀了几片罗勒叶，摆盘考究，单看颜色就能勾起食欲。满怀期待尝了一口，永远不会让他失望的”十万个为什么“现在让他感觉到的是薄暮、柴扉，秋风一点凉，红树叶落，人间烟火。那是他曾经渴望过的，本来不出意外，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和薇安住在温馨的家里，过着甜蜜的二人世界，共品夕阳、细数落叶。
书倒扣在桌上，庄非凡没有真正看进去什么，他也不急于吃完甜品，只是任时间荒废，享受着这样有些颓废的感觉。这种颓废居然是惬意的，身心放松的，在音乐和食物香气的作用下，他开始产生倦意，过了会儿眯着眼，窝在沙发里打起了小瞌睡。
“哈罗！这么巧，好人先生，我们居然又见面了。刚才我说请你吃甜品你不肯，现在倒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吃。”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叽叽呱呱一大串话吓了庄非凡一跳，眼睛一睁，白芷傻乎乎的笑脸出现在他面前。“天啊！”他在心里一声哀呼，“我今天是走了什么霉运，怎么跑到哪里都能碰到这个灾星！”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美好的享受时光被突然打断，庄非凡恼怒异常，他伸出右手食指对着白芷想发作，看了看四周安静的环境，最终忍住了。“白小姐，麻烦你安静些好不好？“
白芷大大咧咧在庄非凡对面的空座坐下：“你什么你啊！这又不是私人住宅，你可以来我就不能？”边说边用手把非凡的食指压在了桌上，“我就说了，该报的恩总是要报的，既然天意如此，今天这客我请定了。”
庄非凡迅速把食指从白芷手下抽了出来：“嘘！安静安静！男女授受不亲啊！我说白小姐，你不会是跟踪我吧？都跟你说了，女孩子要矜持，你有没有听进去啊？”他发现白芷刚才随身带的几个大小包袋都不见了，心想或许她住这里附近。
“切，你又不是什么明星，我跟踪你做什么！”白芷一脸不屑，看到桌上的甜品转眼间又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哟！593的招牌甜品'十万个为什么'嘛，你也喜欢吗？”
“喜欢……”庄非凡从嘴里蹦出两个字。
白芷兴奋地接口道：“这么巧啊，我也超级喜欢。这款甜品……”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庄非凡斜了白芷一眼，打断了她的话，心里又起了捉弄她的念头，“我是说，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这个跟你有关吗？我说白小姐，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作聪明？听话要听完整，OK？”
“啊！”白芷被庄非凡的话噎住，微张着嘴愣着不知如何接口。
“啊什么啊！“庄非凡看着她的傻模样肚里偷着乐，脸上依旧一本正经，指了指旁边的空桌，严肃地说道：“白小姐，这里还有很多空座，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麻烦您离我远点，好不好？”
白芷没有动，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随后目光落在桌上的书上面，恍然大悟一样：“我明白了，好人先生，原来你是个喜欢孤独的人。哎，我说你平时一定没有什么朋友吧？怎么对人一点都不友好呢？“
朋友二字一下触动了庄非凡的某根神经，心想这个白芷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说出的话都像幼稚园的小孩子一样，他极不客气地回道：“白小姐，我想我们对于朋友一词的定义有本质上的不同，交友要谨慎，朋友需要互相了解，真诚相待，你这不叫友好，叫骚扰！”
“骚扰？”白芷耸耸肩、撇撇嘴说：“我说好人先生，你刚才在商业城消防通道里的行为才叫骚扰好不好！我这叫知恩图报。”
庄非凡觉得跟白芷这样纠缠不休简直就是浪费生命，他干脆一言不发，管自己吃甜品。白芷居然也安静了下来，就盯着看他一口一口吃，开始庄非凡被她看得极不自在，后来心一横，暗道，乐意看你就看，我看你能看出什么名堂。他一边心里暗暗生气，气好好一个独享时光就这么被弄砸了，一边奇怪，怎么服务生不来给白芷点单，对啊，可以找服务生救援啊！他抬头四处看看，服务生居然一个都不见，店堂里只剩下他和白芷俩人。看来这真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姑娘啊！
“好吃吗？”白芷突然发问。
庄非凡不理她，他下意识觉得只要一搭话，肯定又会招来各种奇怪的纠缠。这个白芷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难道她无事可做？盯着一个陌生男人不像一个正经姑娘的所作所为，她是做什么的？
“今天的'十万个为什么’你吃出什么感觉没有？”白芷又问。
庄非凡实在忍不住了，怒道：“我吃出了烦人的感觉。”
白芷噗嗤一笑，忽然问：“好人先生，你喜欢猫吗？”
庄非凡一呆，没想到白芷突然之间会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白芷指指他脚下，不知何时，一只灰白相间、体格肥硕的猫正在他脚边徘徊。他早就知道593养着两只猫，但平时它们从来不会出现在食客桌下，今天不知道怎么居然跑出来了。他有洁癖，对于宠物不是不能接受，但必须在严格的消毒之下，现在突然跑出一只猫，他心里一阵发毛，觉得浑身难受，不自觉往沙发内里缩了缩，沙发靠猫这边倒空出了一大片地方。那只猫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居然蹭一下跳上了沙发，这下庄非凡抓狂了，忽地站了起来。
白芷拍手笑道：“没想到你怕猫啊！原来你只会对人凶。乖乖，来，到我这里来。”边笑边对猫做了个招手的手势。那只猫乖乖地钻到了白芷的怀里。
庄非凡有些恼羞成怒：“谁说我怕猫的？这家店是怎么搞的，怎么让宠物乱跑？不知道食品安全卫生吗？”
白芷说：“乖乖和巧巧都是领过证、打过疫苗的猫好不好，他们消过毒的，你担心的话用消毒液洗个手就好了。再说猫是天生爱干净的动物，季羡林的散文你读过没有？喏，书架上就有，他家的猫还跟他睡一个被窝呢。”
庄非凡稀奇道：“你怎么这么熟悉？你怎么知道它们的名字？”
白芷抿嘴一笑：“那只能说明你不是593的常客呗。”
庄非凡一时语塞，也懒得争辩。白芷怀里那只猫似乎对他露出嫌弃的眼神，他觉得那猫跟白芷一样惹人讨厌，今天所有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偏离了正常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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