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6号矿:玉和美学的碰撞(七)
——九千年玉依恋,九千年中华文化传承
玉和玉器,是中华民族特有的、常见的、意蕴绵长而弥足珍贵的审美对应物,从未被美学认真触摸过!本文为《玉美学》的节选之七(终结版),是浸淫玉学多年的理由先生引入了经典西方美学的视角对中国传统美学世界进行观照。缘于玉而论其美,需所知需所思,所谓美学为用,玉学为体,本节选版先从玉雕出发,试着从玉雕艺术这个角度,谈一谈玉学和美学的碰撞!
七、中国玉雕艺术的意境和意趣
中国的诗歌讲求意境,山水画也讲求意境。那么,在常常是握不盈手、一览无余并与欣赏者毫无距离的玉雕工艺中也可以讲求意境吗?
应该说很难,但并非不可及。
意境是中国艺术有别于西方艺术所特有的审美范畴,也是中国审美范畴的一个高级框架。亦即说,并非所有艺术作品都能达到美的意境,但意境几乎是中国艺术家共同追求的超越式目标。
中国美学通常认为,“意境”一词在中国艺术史上出现得较晚,但有关理论的生成和酝酿的时间则很长。早至六朝的书论、中至大唐的画论和诗论中便已提及,但迟至晚清文人的归纳,意境之说才璨于成熟。正因如此,造成意境的多维视角和多种诠释。本文仍然没有必要去追随先人徘徊的足迹,而尽可能直取古往今来历经积淀的精要,以借鉴于玉雕艺术。
对于“意境”一词最常见也是最趋同的解释,认为意境是“情景交融”。
情景者,境界也。(布颜图:《画学心法问题》)
宗白华先生是意境乃情景交融之说的主将。他列举王安石的一-首小诗并写下一节优美的文字:
杨柳鸣蜩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陂春水,白头相见江南。
这首小诗的确很美。前三句写景,最后一一句尽抒惆怅之情。此诗由中国表意文字构成,一字一意,“绿暗”和“红酣”犹如两幅色彩浓丽的特写画面,“三十六陂春水”犹似俯瞰由近向远推进的蒙太奇镜头。最后的“白头相见江南”是一句饱含欣喜、悲怆和失落无奈的万千感慨,无尽的意味向着画面之外延伸。
宗白华先生那段议论“情景交融”的文字在美学界也很受关注:
艺术家以心灵映射万物,代山川而立言,他所表现的是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景象的交融互渗,成就一个鸢飞鱼跃,活泼玲珑,渊然而深的灵境..... (《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
不过,问题在于情景交融的要素仅为意境的审美范畴所独有吗?
移情说既要情,也要景。表现说既要情,也要景。就主要审美范畴而言,鉴赏优美要情景交融,欣赏崇高也要情景交融。一切艺术都要有情有景,还要情景文献。以情最交融来枢定“意境”是否过于宽泛而失其重要?
值得注意的是,在同文中说到禅境时,宗白华先生援引明代画家李日华的话却值得特别摘出:
“凡画有三次”,“一日身之所容”,“二日目之所嘱”“三日意之所游”。(《紫桃轩杂缀》)
这些话恰恰中肯地道出意境范畴的主要特征,即情景的多层次、深层面,尤其是它的外延性。艺术的内外之一才是意境的核心,并为中国的意境审美范畴所特有。用这样的理解去欣赏王安石的那首小诗,比“情景交融”的解释显然更贴切。
字外笔外只求以书论为先,次画,后方为诗。以致先有书之内外,后有诗之内......马宗霍:《书林藻鉴》)
意境不是单层面的审美感受,也不是情景交融的直观画面,而是一个由内向外迭层延伸的创造性架构。
唐人以降,多见“象外之象”、“吉外之言”、“海外之音”、“味外之味”、“画尽意在”、“境生象外”.“请弹而意不尽”等诸论,编延不断直至现化,这才是理解意境的主要线索一意境即情 景内在的含着性并向外多层次延伸的溢出感受。
玉雕艺术的意境追求之所以成为可能,与绘画同理:“景不盈尺,游目无穷”(恽南田题画),只不过玉雕更见精微,应是“景约寸许,游目无穷”。如图《圭璧》所示,作者对圭璧造型加以整合,以寥寥几刀勾出海的波纹、山地峻峭和高悬的日月星辰,浩然大气,笔简境深,超越了画面而给人以仰望星空的冥想。
白玉圭璧 苏然作品
玉雕艺术说来容易做来难。大量意境之美存在于诗词之中,可惜大多亦止于诗词。在营造意境的当口,玉材还远不如宣纸的表现力;前文已述,不可能像在宣纸上那样挥毫泼墨设色晕染做皴,去追求虚实兼顾的多层次意境效果。玉的色泽由大自然的先天条件所决定,坚硬的材质,单纯的色调,有限的空间,即使可以写景也难于写情。在现代玉雕艺术家的创作中达到意境之界,这样的作品当属逸品。
这里呈现的一件作品题名《西塘一隅》。至于是哪里的西塘,这个并不重要的方位任凭观者去思象,只是隐约透露些许江南渔家生活气息。作品长约十来厘米,宽约四五厘米,既可握在掌中也可系于腰间。就在这样一幅小小的画面上,作者仍在两边大片留白,以展现和田籽玉晶莹纯净的质地,同时起到画框似的心理距离的间隔暗示。
西塘一隅 翟倚卫作品
画面近景是江南常见的粉墙青瓦,以此剪裁出相对狭长的水塘一隅。我们依次看到一座精致的楼阁敞开明窗,似有人凭窗酌饮,或许他的对面有一个被视线遮挡的人在和他布棋博弈,这扇明窗散发出悠闲酒脱怡然自得的生活情致。
越过又一道水乡园林高低起伏的院墙,稍远处,是半弯小桥欲露还含,桥上可见有人在荷担走动,依然是渔家忙碌而自足的景象,一派盎然的生机与凭窗小饮的悠闲恰成有趣的对比。
越过湖水的横波,在远处有几叶渔舟闲泊,似乎寓意此刻已到了渔歌唱晚的时分。更远处则是连接湖畔的崎岖的港湾,约略可见排列着几座俯瞰的圆顶造型,错落有致却已渐至朦胧,那是充盈的米仓还是远树的绵延?观者已难辨认。极目远眺的波光仿佛牵连着天边的巧云,与顶端云形的画框融合......
这就是在仅有几平方厘米的坚韧的玉石上,用浅浮雕手法向人们迭次展现出一幅江南水乡的绵深意境,画尽而意未尽。虚与实,动与静,内与外,浓郁与恬淡,焦点透视与散点透视,都经营得相得益彰。
欣赏这件玉牌子会撩起人们的一种向往之情, 渴望亲临其境去体验如西塘一隅所揭示的那样真实的视野,一种既入世又出世的诱人之境,而那正是作品的象外之意。
飞瀑直落山谷鸣 翟倚卫作品
再来看看同一作者的另一件作品,题为《飞瀑直落深谷鸣》。和前一件作品类比,同是玉牌子,尺寸大小也相近,同在两边大片留白以显示玉质的细腻,而在这件作品中将画面刻意收窄尤为必要,恰好与美学家比尔兹利等人审美经验的强度理论相互应和。
在画面上悬崖峭壁的顶端再次出现远树的简约造型。不过,这次给人的感觉是高在千仞之上的云端了,收窄的画面比例更显其巍然高耸。顺势看去,一挂磅礴的瀑布直落而下,水势由于激流的收束而渐至湍急,几乎所有的线条都变为垂直的,偶有些微的曲线是在加强瀑布飘洒的动感,而整体效果是连续地向下猛冲,力度集中,能量在持续有序地向着高潮积累,于是凌空闪现了溅射的水花,透过水花的芒辉令人恍然感受到隆隆的轰鸣震撼着深谷。
在画面的最下端竟是一排极为精致的亭榭瓦舍,几位老者悠游其中。这里又是一重境界, 水润石活,窗明舍净,人工雕琢的建筑映衬着大自然的奔放不羁,既有“疑似银河落九天”的气韵,又有“蛙声十里出山泉'的妙趣。
这件玉牌子背面是一首诗文:昆仑静,瑶池动,飞瀑千尺金谷鸣。
诗文的雕琢也下足功夫,采用“起地阳雕”手法,字迹清丽隽秀;加上精湛的打磨技术,令玉的质感不但温润,而且备显鲜嫩,俨然是“海派”的拿手。当代玉牌子创作走出明代“子冈牌”朴拙的审美架构。融合了绘画艺术的精髓,成为近年来颇受欢迎的玉雕品种。艺术家创作了许多意境深绵的题材,如背影、月下、春水悠悠、柳音轻妙、细雨无人,午睡时分...只看题名就可思象这些作品结构既人平其内又出乎其外,皆为游心之所在。
玉牌子对于材质的要求极高,或者说只有少量的和田籽料与俄罗斯碧玉可以达到作玉牌子的要求。除了色调纯正、完好无瑕、质地细腻之外,还要合乎大致的规格,并非所有籽料能具备条件。事先切出初具规格的玉胚,再来设计构思。我们知道,愈具同一性的事物就愈有可比性,在规定的条件下也愈有竞争性,就愈能刺激这门艺术的发展。
当今玉牌子大多是长度在10厘米以内的矩形,偶见沁色、常见无色、坚硬难攻,这种乏味的感受却是玉牌子创作的底相。在相似的竞争规则下吸引各路玉雕家们驰骋神思,争奇斗妍,形成一派空前盛况。
也正是由于材料性质所决定,如果保存得当,玉雕艺术品就有千古不磨的特性和历久常新的审美愉悦。这门艺术在宏观的艺术家族中虽然显得偏窄,却足以拓展美学的视野,丰富了艺术的审美范畴,当之无愧地比肩其他艺术门类。
有学者从文化学角度把意境划分为许多种类,其中有“民俗意境”,举例为,将公鸡与灵芝画在一起,是“吉祥如意”的意境。将佛手与桃子画在一起,是“多福多寿”的意境,将喜鹊与梅花、梧桐画在一起,是“同喜同贺'的意境......
本文认为这些例证与意境的意涵相左,前面在谈及清代玉雕时已有提及。中国文字是表意文字,错把文字的谐音用来表意在审美意象上是说不通的。而且,依据这样的思路来组合意象,未必就能产生情景交融的审美效果。虽然某些来自久远的约定可能构成象征,但象征不是意境,象征与意境不属于同一范畴。
观音玉手把件 崔磊作品
民间文化确实可以产生好的艺术品,它们的共同特征是真诚、明快,有时还很幽默。冯梦龙说,“但有假诗文,无假山歌”。民间艺术见不到无病呻吟、扭捏作态,甚至扭曲心灵的艺术。从民间艺术汲取营养是艺术家的创作捷径。前面图示的那件作品是和田籽玉的俏雕,艺术家利用天然的皮色雕出南方皮影戏的人物,容光焕发,别开生面,原石中一排墨色瑕疵恰好被处理为人物的束腰。细看这个人物既有皮影人的关节又有真人的肌肤,亦真亦幻,不经意间向超现实迈出一步。
最现成的例子是台北故宫博物院的翡翠白菜,这是俗而大雅的杰作。它告诉我们,只需经营好一个意象就可以妙趣横生。人们往往把自然美与艺术美高度的契合赞誉为妙手天成。
翡翠白菜 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我们或可把这一类的审美形态称为意趣,达至意趣的作品也是可遇而不可求。从经验来说,通常一个当代展销会看下来,一件有趣的东西都难找。
下图示的玉牌子《李白送友》,平时常见取自“送孟浩然之广陵”的玉雕题材,而这件作品却别开生面。作者用现代手法充分展现了国画散点透视的趣味。人物、亭台、林木、奇石、扁舟和远山....诸多意象符号似乎被随心所欲地摆布,既不松散又不堆砌;线条洗练得犹如象征手法,似乎更适合在平白素洁的底相上强调各种形象。这一切被置于装饰性极强的宫廷玉作风格的画框中,尤显趣味盎然。意趣与意境有一字之差,却是又一个美的看点。
李白送友玉牌 苏然作品
碧玉 贵妃午憩 民间收藏
另一颇具意趣的作品是青花玉俏雕,题为《贵妃午憩》,至于所喻是否杨贵妃则无关主旨。青花籽料颜色较浅的青白玉那部分被雕作一位盛装唐女,身材丰满,上身祖裸,仿佛在春日的夕阳下安然欲睡,躺在用黑色青花墨玉那部分雕作的春凳上。上下两色,浑然天成。
春凳通过条环环相扣的 玉链拴住另一端的宠物小狗,显然是扬州艺人最拿手的“链子工”。那条小狗正四脚朝天地躺在一只小板凳上酣睡。左右两边厢都是自顾自的状态,互不相干。这已经有些趣味了。倘若再细看唐女手的动作和小狗翘起的“那话儿',不禁顿时令人莞尔。此作虽俗,但不浅薄,不轻佻,俗而通雅,颇费匠心。意趣之趣在于有包袱要抖,看了再看有喷饭之妙。
本节选讨论了玉雕艺术进人21世纪以来的最新成就,所举实例只是这场变革激流中儿族翻滚的浪花。近二十年在历史的尺度中很短,但是可以看到玉雕艺术已经走出千年踟蹰,百年缺失。
当初的玉雕艺人摆脱了衣食之忧以后,必定会有一些人的一部分时间挣脱功利羁绊,而潜心于艺术。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中国玉雕并没有遭遇其他艺术常见的困顿与迷茫,仅在白驹过隙的瞬间向着独立而多元的道路毅然前行。艺术的变迁往往如此,倘若假以时日,只要有心,完全可以使这门艺术的整体风貌升华。
【连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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