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野蛮成长的小孩

上期文章:蜗婚:婚姻向左,房子向右
作者:徐俊霞
公众号:齐鲁海风(ID:haishangfeng2016)
01
那天,我和一位朋友一起吃饭,席间谈到从小到大的那些邻居。
我不由地笑:我家的老宅和老乡政府大院斜对门,乡政府大院搬走后,就成了乡中学家属院,我家后来住的房子和新乡政府大院相距100米,我家的邻居都很有趣。
我出生在奶奶家的四合院,乡政府大院就在奶奶家住的胡同斜对面。我一周岁时,乡政府大院来了一个照相师傅,刚刚学会走路的我跌跌撞撞地往镜头前跑。
周围的大人起哄:给这个小姑娘拍张照片!
我站在镜头前,眼睛盯着照相师傅摆弄那台神奇的老式机械相机,妈妈怕我摔倒,伸出一只手,欲从后面扶着我。
这张黑白照片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张照片,从此揭开了我与乡政府大院的缘分。
那时候的乡政府大院除了办公区,还有公开空间,电视机是面向老百姓公开的,每天傍晚到点就播放节目。
我人小耳朵灵,听见电视响,立刻丢下饭碗,抱起小板凳就往大院跑。
我们家的第一套房子就坐落在乡政府大院斜对面,家里条件有限,房子修起来了,没有院墙,院墙修起来了,没有门。
家里没有钱安装大门,爸爸用几根木头,几根铁丝做了个简易门,这样的简易门一用就是好多年。
那时候马路上没有监控,因为与乡政府大院是邻居,安全着呢!
除了去乡政府大院看电视,我还去大院里扫落叶,捉蝉。大院里有一条笔直的柏油路,路两旁种满杨柳。
秋天的早晨,妈妈让我去大院里扫落叶,喂羊。我背上小筐,带上扫帚,跑到大院里,等小筐装满了树叶,我就在树底下玩,研究蚂蚁搬家,研究树底下的洞。
一位伯伯走过来和我聊天:你在做什么呢?我指给他看蚂蚁运粮食,问他洞里还会不会有蝉。他笑:快回家吧,妈妈该喊你吃饭了。
我记得这个伯伯,他和乡政府另一位伯伯,和我们家有些沾亲带故,逢年过节,都要到我们家吃饭。
他们几个人在我们家卧室的方桌上推杯换盏,我和弟弟坐在坑上玩,爸妈在外间屋的土灶上用大锅炒菜。
伯伯可能觉得我们家的小孩太听话了,在坑上玩,不吵不闹,一顿饭下来,他不知道要给我和弟弟夹多少菜。等他们吃饱喝足,我和弟弟也吃了个七分饱。
大约在我读小学四年级时,乡政府大院搬走了。我家的邻居换成了乡中学家属院,读小学时,我不过是出入几家比较熟的老师家里。
读初中时,我和乡中学的老师熟悉起来。记得当时的英语老师脾气特别好,我在她家做功课,她在一旁织毛衣。我有不会的单词,就问她。
乡政府搬到哪儿,哪儿的地段就升值。
我读五年级时,爸爸在新乡政府附近盖起了第二套房子,这次,更惨,房子的框架是搭起来了,里面没装修,院墙和门市、大门连想都甭想。
随着新房的落成,我的寒暑假“报销”了。暑假里,爸爸安排我在新房对面的树底下练摊,摆一张竹床,卖西瓜。
孩子的天性正是贪玩的时候,我每天练摊都是一心多用,看书,做作业,跳皮筋,跳房子,不能和小伙伴们去玩,一个玩的也怡然自得。
街上人来人往,熟悉我的乡亲路过我的摊位,和我开玩笑:小姑娘,你家西瓜被抱走了。我笑笑,继续看自己的书,玩自己的游戏。
乡政府大院里的人经常来我家买西瓜,一个、两个西瓜,一般不会出什么差错。一次,两个小伙来买西瓜,一下子挑了七八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过的称,竟然称出了80斤。
那会儿,我卖西瓜用的是古老的公斤秤,心算。那个贫穷的年代,哪儿有什么电子秤,计算器。
爸爸回来后,觉得我这帐算的不多,西瓜都不大,一个西瓜不过五六斤,七八个瓜也不过40斤。爸爸带着我去给乡政府退钱,那两个小伙说:公家的事,算了,小姑娘卖瓜,挺有意思。
我挺挺腰板,严肃地说:我不是小孩。可在大人眼里,介于孩童和少女之间的年龄,可不就是小孩。
02
多年后,我和朋友聊起:我上幼儿园时,连100都数不到,我上一年级时,考试不及格。
几乎没人相信。
上个世纪80年代的幼儿园俗称育红班,班上的学生小的四五岁,大的十多岁,年龄参错不齐的孩子混在一个教室里,热闹非凡。
我五岁上的育红班,上了两年,就到了上小学的年龄。
那时候的孩子普遍上学晚,八九岁、十一二岁没有上小学的比比皆是,学校老师不让年龄小的参加考试,我中午放学回到家就哭,爸爸下午就去学校找了校长。
校长找了老师,那个老师极力为自己辩解:我没有不让她考试,我是想她年龄小,跟不上趟,晚一年上一年级也没关系。
我到底还是参加了考试,上了一年级。
我们家没有钟表,每天早晨上学,都是我的同学们从我家门前走,隔着简易门喊我一起上学。有时候到了上学的点,她们喊我上学的时候,我还没有起床。
那会儿,我年龄小,成天贪玩,心思不往学习上放。那个老师教语文,姓赵,因为我告他的状,他对我意见很大,成天对我冷眼相待。
但是赵老师也有优点,他用普通话讲课,这在乡下普遍说方言的老师中间是一个异类,他总是给我们讲:方言要掌握,普通话也要讲好。
期中考试,不知道是语文还是数学,我只考了40分。傍晚放学,我在前面跑,班长在后面追:我去给你家送卷子,一会儿,老师就去你家家访,你就等着你爸揍你吧!
这个讨厌的家伙!
我到家放下书包,就跑出去玩。在外面玩了个昏天暗地才回到家里,看到饭桌一角的试卷,我心里忐忑不安。
没想到爸爸非但没有揍我,还端出一盘油煎小笼包奖励我。爸爸讲了他小时候上学不会写乌龟两个字,画了一只“王八”代替。老师向爷爷告状:你儿子不老实。
原来爸爸小时候和我一样调皮,贪玩!
学校里,我和一个女生玩得好,那女生学习成绩好,每次都拿奖状。赵老师用激将法激我:你看你俩是好朋友,一个考前三名,一个考不及格。
我歪着头想了半天,如果我学习成绩好,就配得上这个好朋友;如果我学习成绩好,就可以拿奖状;如果我学习成绩好,这个老师就得打脸了。
从那以后,我的学习成绩扶摇直上,让赵老师刮目相看。我的好朋友却因为成天臭美,向爸爸妈妈要化妆品,要新衣服,学习成绩直线下滑。
两年后,我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与同学、老师的分离。
原本是一条街两个村的孩子在一起读书,因为种种原因,另一个村的孩子要回去念书,不能在我们街上读书了。
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同学、朋友背着书包依依不舍的走出教室,走出校门,我心里很难过。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早晨喊我一起上学。
我生在这条街,长在这条街,我家坐落在这条街中间,我都说不清自己是哪里人。我从育红班就和他们在一起打打闹闹,我熟悉他们每个人的家,熟悉那里的每一条胡同。
这条街的大人、小孩早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可分割。
长大后,我离开家乡,那条街上的很多人认识我,叫得出我的名字,每逢春节,她们到家里来拜年,都会关心地问我回家没有。
我的童年最大的乐趣在冬天,每年冬天,都有全国各地的剧团来街上演出,演出大约一个月左右。
那些演员就住在老百姓家里,我们家就住过一对天津的小夫妻。
街上演戏这段日子,简直是老百姓一年之中的盛宴。剧场里每天都座无虚席,我每天傍晚放了学,放下书包就跑去剧团玩耍。
剧团里常有人问:这是谁家的小孩?这么小就来看戏,她看得懂吗?有人回答:某某的女儿,这孩子可野了。
我年龄小,个头矮,也不需要买票,爸爸在剧团帮忙,我每次都被安排在后台看戏,晚饭是小笼包。散场后,我早已经睡在后台,爸爸忙完就背我回家。
说不清是戏曲的魅力大还是小笼包的诱惑大,我每天都乐此不疲跑很远的路,独自去剧团。
那时候的孩子没有现在金贵,我从三岁起,不管我穿越茂密的树林去养老院看电视,还是穿越空旷的马路去剧团看戏,都是独来独往,从来不需要大人带着。
看戏几乎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直到我上了五年级,剧团来的才少了。
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又看到了启蒙老师赵老师的身影,他是另一个班的班主任。
有一天早晨,我和从乡下赶来的赵老师几乎同时到校,校门还没有开。我们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赵老师和我推心置腹:你学习成绩很好,还有很大的潜力,你父母供你上学不容易,你要好好读书。
读小学毕业班的时候,因为我们班一位老师家里有事,两个毕业班的学生合在一起上课,赵老师成了我的班主任。
我和班上的同学打架,班长赶来劝架,我用板凳砸伤了班长的手。赵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耐心地做我的思想工作,给我讲“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的道理。
当时的我桀骜不驯,让老师、家长头疼不已,话说重了,容易起逆反作用,话说轻了,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在那条街上生活了十五年,说实话,学校里的老师不比我的父母在我的成长中付出的少。
爸妈对我秉承放养,散养政策,相比而言,老师们就用心多了。
临到考试,我感冒发烧,班主任老师上门家访,关切地询问我还能不能参加考试;明明是我惹是生非,在学校里和同学打架,班主任老师上门家访,和我的父母交流我在学校的学习和思想品德情况;我的学习成绩稍有波动,校长都找我谈心。
那个野蛮成长的小孩一路走来,没有长残,没有长歪,凝聚着太多人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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