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吗？

作者:郑小泰

“姐，你这几天有空就回来一趟吧，妈……想你了。”

“哦，这阵子比较忙，过阵子吧，这样，我给你打点钱过去，你给妈买点东西，我就不回去了。”

陈晨喝着咖啡，倦怠地对弟弟陈涛说着。

“姐，让你回来一趟就这么难吗？一让你回来你就说工作忙，忙的五年连回家一趟的时间都没有吗？”陈涛在电话那边愤怒地吼着，“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陈晨语气稍冷地说。

“姐，你……唉，妈……得老年痴呆了，谁都不记得了，但嘴里就一直念叨着你，你……还是回来一趟吧。”说完陈涛就挂了电话。

一阵电话的忙音传来，陈晨呆呆地看着手机，一阵恐惧骤然从心里划过，“老年痴呆，妈怎么会得老年痴呆？怎么可能……一定是弟弟为了让自己回家，故意骗自己的， 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陈晨痛苦地捂着头，安慰着自己，陈晨明知道弟弟不会给自己这样的开玩笑，但她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情。突然，陈晨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打开电脑，输入“老年痴呆症”，电脑屏幕骤然出现“老年痴呆症患者常表现为：丧失原有的兴趣、爱遗忘、说话不流利和语言组织能力差等。”一段文字，陈晨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陈晨定了最早的飞回老家的一班航班，往行李箱里塞了几件衣服后，就没再收拾行李。在客厅里呆坐了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陈晨打车去了机场，排队安检，登机，一个流程下来，陈晨始终心不在焉的，脑子里不停地闪现“妈……还记得自己吗？”这个问题，想到这，陈晨的眼泪就止不住地从眼眶溢出来。飞了几个小时，到站，陈晨打电话让弟弟陈涛来机场接自己，机场离自己老家有点远，还要走段土路，所以陈涛过了半个小时才到。

“姐，走，回家。”陈涛看着大姐陈晨高兴地说，陈晨“哦”了一声，坐上车，欲言又止地说“妈……”

“先回家吧。”陈涛闷闷地说了一句，“好。”陈晨说完，车子里陷入了沉默……

“姐，这五年里，你真的工作忙到连回来一趟的时间都没有吗？”陈涛握着方向盘的手，由于过于用力，关节有些许发白。

“回来？”陈晨苦笑道“就算回来，妈也是围着你们一家子转，我回不回来都一样。”

陈晨说这话时，感觉把自己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再次撕裂，袒露在阳光下，有着不可抗拒的疼痛。

“唉……姐，你真的是……妈对你啥样，你自己心里没数吗？”陈涛无奈地摇了摇头，脚踩油门，又加快了车速，陈晨没回答，“真的有数吗？”她在心里反问自己，她只记得，上学时，只要自己得奖状了，妈会高兴地看好长时间，粗糙的手反复地在奖状上摩擦着，会趁和邻居大娘拉家常的时候，一脸自豪地说俺家丫头又得奖状了，老师夸俺家丫头学习好，听话呢。

所以 陈晨一直认为妈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自己学习好，是妈和邻里乡亲拉家常的资本，是向那些看不起自己家的亲戚的最好的反击，所以她拼命学习，拼命让妈觉得自己是她的骄傲，拼命地让自己成为妈的保护伞。但这一切好像在自己参加了工作，弟弟娶妻后，发生了改变，妈好像不再关注自己，而是把目光聚集在弟弟一家，还总念叨自己赶紧找个男朋友，把自己嫁出去。有一次，妈又念叨她找男朋友的事，陈晨觉得妈是嫌自己在这个家有点多余，顿时怒火就上来了，说了句“以后我不回来了，总行了吧，省得在这碍你们一家的眼。”说完，陈晨就摔门出去了，当天晚上，就坐最后一班航班飞回工作的城市了。从那以后，她真的没回过一次家，连电话也很少打，就算打电话也是找借口说自己正在忙，说不几分钟就挂了。其实，陈晨不知道那天她摔门出去后，妈就一直哭，反复地问陈涛说“你姐说，她以后不回来了，怎么办，都怪我，不该提这事。”

“姐，到了，下车吧。”随着弟弟陈涛的声音响起，陈晨拉回了思绪，连忙下车，去了里屋，只见妈坐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涛子，你姐脾气爆，你多让着她点。她说啥就是啥，别和她顶。”“姐，你回来了，妈老想你了。”正给婆婆擦脸的小丽抬头看见陈晨，眼里有掩不住的喜悦，陈晨“嗯”了一声，又接说“妈……现在谁都不认识吗？”“嗯，但妈一直念叨着你。可拿你的照片给她看，她又说不认识。”小丽回答道陈晨没有接着问，而是坐到妈旁边说，“妈，我是陈晨啊。你记得我是谁，对不对？”“俺闺女也叫陈晨，你认识她不，告诉你俺闺女学习可好了，老师每次都夸她，对了，你要是哪天遇到她了，你告诉她一声，就说妈想她了，让她抽空回来看看。我给她做她最爱吃的炒土豆丝，行不行啊，姑娘？”妈一脸期待地看着陈晨。“行，等…我看见她，我…一定…告诉她。”此时，陈晨己经泣不成声了，断断续续地说着。

说完，陈晨就哭着跑出去了，陈涛跟着陈晨出去了。

“其实，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不过是能给妈幸福安稳的生活，我以为我拼命挣好多钱，妈的生活就会越幸福，可是……”陈晨没有再说下去，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妈己经不记得自己了。

“姐，你知道吗？这五年，你不回家，妈隔三差五就拿你的照片看，那张照片都已经被妈摸的发白了。”

“我给妈说，姐不回来，我们可以去找她啊，可妈说不行，说你工作忙，哪有时间照顾我们。你多给你姐打几个电话，让她照顾好身子，累就歇歇，说自己身体好，也没花钱的地方，自己干零活，还可以攒点，让她不要这么拼命挣钱……”没等弟弟陈涛说完，陈晨就己经泣不成声了，“我知道有一天，她可能会忘记我们是谁，但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我好想再回到那天，再重新问一次她，我是谁时，她会说'你当然是我闺女了’……

我拼命挣钱，也无非是想让妈生活更好些，可现在她连我都不认识，我挣这么多钱，又有什么意义。”说完，陈晨心中有一个念头，她要带妈去全国各地看看，她要把自己对妈缺失的陪伴都找回来，把妈的记忆找回来，把自己挣钱的初衷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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