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神农架的那些生命欢呼
有人说《山海经》是一部地理史书,有人说《山海经》不过是一本荒诞的神话传说,但我仍然愿意相信,山海经是古人智慧的结晶,是将实物与传说用量化的标准联系起来的经典著作。比如在《山海经》中就有这么一段:“又东一百五十里,曰熊山。有穴焉,熊之穴,恒出入神人,夏启而冬闭,是穴也,冬启乃必有兵。其上多白玉,其下多白金,其木多樗柳,其草多寇脱。……熊山,帝也。”有学者认为,《山海经》中的“熊山”,从名称、地望、方位来看,就是今天的神农架。仅从名字上看,就说明熊多或熊异。所谓神人,也许就是后来一直传说的野人。其中“帝”应当是指炎帝神农氏。因为今天的神农架确实有多个称谓,如神农山、南山、熊山、神龙山、景山等等。而“神农架”实际当时仅仅指今天的“神农顶”那一小片奇特的石崖。这一说法是可以从当地的传说中和那些神奇的巫辞中找到答案的。
至于神农氏为什么要到熊山搭房建屋居住,是主动去那里“尝百草”制药,还是被动地逃难,或是隐居起来养精蓄锐,却困死山中,还真就不得而知。那句“冬启乃必有兵”应该是神农并非一人在熊山居住,应该还有兵卒同往。那些记载的臭椿啊、通草啊,现在也还存在。今天仍然在用的地名和传说至少说明那时的植被很好,山峦险峻,物种丰富。
神话就是神话,传说就是传说,就连三皇五帝的存在都还有人怀疑,更何况《山海经》中的地名?年代久远,也实在找不到证据。不过对今天神农架这个地方,倒是实实在在的存在,那些岩石、那些湖沼、那些树木和化石似乎都在证明着,那里一直以来就是一个生物多样性丰富的地区,只不过一直就没有停止过演变,一直就在发生着产生与灭绝。
神农架,大巴山的主峰,相对高差超过了两千七百多米,于是成就了长江与汉水的分水岭,成就了那些古老的物种逃过第四纪冰期。珙桐 、水杉等物种便从白垩纪一直保存到今 。
19亿年、14亿年、10亿年、8亿年的海底火山、板块撞击、海与陆的交替,2亿年的“燕山运动”、3000万年的“喜山运动”、后期的侵蚀与垮塌,造就了今天神农架的地形地貌,也丰富了各种各样的岩石组成。石灰岩、白云岩、变质岩、砂岩、花岗岩,海相沉积、陆相沉积,物理风化、化学风化、生物风化,垮塌、堆积、化学沉积、生物沉积,黄壤、黄棕壤,黑钙土、粘土、腐殖土,等等等等。神农架的地质历史和地质故事数不胜数,能提供不同生命生存的环境也数不胜数。人类太短暂,也许根本就来不及记忆,而各种生物却在神农架有所经历,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化石群就是最好的说明。
任何一个物种都有它喜好的环境,任何一个环境都有与之相匹配的物种。神农架的小生境如此丰富,不知道在神农架这个区域共出现和生活过多少种生命?只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这里一直就是生命丰富的地区。有些种类一直活到了今天,而有些种类却只能在典籍里发现。至少川金丝猴还在、大鲵还在,不像那可怜的华南虎已经灭绝、大熊猫早就淡出了这一区域。那些关于野人的传说,那些所谓马头狼的传说,宁愿相信那是“无风不起浪”,但愿有一天真就能在神农架出现,哪怕是一堆粪便、一个脚印、一个证实。
大自然给了这一区域的物种的考验,但还是有些物种逃过了第四纪冰期。古代战争的考验,神农架的生灵成了重要的资源。皇家猎场,有杀戮也有禁忌,始终没有让神农架的物种崩溃到灭绝。传说与现实总是并存,直到今天也还能找到什么“文王一支笔”、“江边一碗水”、“七叶一枝花”、“头顶一颗珠”。在那些人迹罕至的山沟里,依旧生活着大鲵、棘腹蛙、棘胸蛙,还有那些不愿示人的爬行动物。
有时候人类的行为就是可怜,炼钢炼铁的高炉没有将森林烧尽,疯狂的采伐没有让神农架的物种消失,毕竟采伐只是发生在神农架的局部,神农架还有这个抵抗力。一波停止了,一波又开始。为了发展经济,开荒种地、上山打虎、砍树造物、砍柴烧炭。但那些巨大的树木倒下来,“树倒猢狲散”。一车车木材被拖走,连同拖走的还有生境与生命。终于,再强大的生命力也坚持不住长久的折腾,森林开始退化,物种开始消失,地质灾害与灾害性天气开始出现。保护成了必然!
森林公园、自然保护区、地质公园、特区、人与生物圈,现在又是国家公园。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点迟了,毕竟有些敏感的物种已经消失。是否自然修复后的神农架那些稀有的物种还会回来,或是尽快在这里进化出新的适应物种,形成新的稳定生态。
川金丝猴可以说是神农架动物的重要代表,虽然川金丝猴在四川、甘肃、陕西、湖北都有分布,但神农架的川金丝猴已经进化形成一个独立的亚种,即称为神农架川金丝猴。这些鼻子朝天,面孔青蓝的呆萌客,是神农架真正的主人。它们是典型的社会动物,但又与猕猴、藏酋猴等非人灵长类的社会行为不同。金丝猴的群体大小有较大的差异,从几十只到两三百只不等。一个金丝猴群并不是由一个家庭组成,而是由多个家庭聚集在一起形成。在家庭中的家长拥有家庭内的繁殖权,而不是只有猴王具有繁殖权。它们聚集在一起,能够有更多的机会抵御各种外来力量的打击,但同时会产生新的空间压力和食物竞争。
虽然神农架川金丝猴群的活动范围会因为季节变化而改变,但各猴群还是有一个相对固定的家域范围。在这个家域范围内各个个体共同觅食和休息,相对猴王会领导猴群进行转移和防御,而家庭内猴只之间也会相互帮助完成一些行为细节。比如帮助照顾并非自己孩子的婴猴。这样更有利于家庭个体的存活,也更有利于家庭基因的延续。
有相对固定家域行为的动物,对外界环境的改变更加敏感。特别是那些两三百只的大群体,基础消耗量大,对资源需求更高。不可能按猴只数来平均分配家域面积,也不可每一天都长距离迁移,只能选择更优化的利用来维持。对于整体空间固定的区域来说,群与群之间的家域固定也是一个长期磨合的过程,环境的负向改变会迫使它们对繁殖力的控制,或是在群体之间发生战争。所以这样的社会动物更害怕环境的变迁,更需要较少的扰动。
因为它们也是灵长类,有许多人类的传染病对它们一样也是威胁。人类可以通过医院、通过药物来逃过灾难,而金丝猴患传染病后可能会威胁到整个猴群。越是大的群体,越是高密度的群体,越容易出现问题,所以人类要与金丝猴友好相处,最好就是与它们之间保持距离。相互之间有一定的怕惧,可以空间重叠,却不可过度亲密。
在神农架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白化动物的类群特别多。有白熊、白猴、白鼠、白蛇、白龟、白麂、白鹿、白喜鹊、白乌鸦等。有人说那些白化动物是因为环境原因发生了白化返祖现象,也有人大胆地猜测说是原本古老的白色种群在神农架的残留,还有人推测是因为环境压力造成动物种群之间隔离,群内近亲繁殖造成的颜色基因缺如显性遗传。我们更倾向于环境的原因。本人曾经饲养过竹鼠等动物,在高密度饲养条件了,还真就出现了多个白化个体。
如今神农架内已经有几条公路在里面穿行,已经形成了新的生境割裂。高强度的人为活动可能会给物种带来直接的影响,也可能带来污染等环境问题。毕竟神农架的空间只有那么大,生境多样可以适合多种生命,却都只能容纳小种群。这样的环境对破坏更敏感,更何况已经经历多次的开发。那些引以为傲的“白化动物”,至少目前还不肯定它们在神农架大规模出现的原因,不知道是坏事还是好事。只是担心一个物种的进化速度,是否赶得上人类为之制定的种种变数。
全球气候变暧,热带物种在北移,像神农架这种正好处在南北东西交汇的敏感地区,是否还会为原生种的存在留下空间。那些成就了厚达3米多泥炭地的泥炭沼泽,在人为活动与气候变化面前能承受多大的破坏力?一旦这些高山草甸和泥炭沼泽消失,整个区域的小气候也将随之改变,不知道有多少个物种也要随之消失,不知道惹人喜爱的金丝猴是否来得及适应新的环境?那些明显的植被垂直带谱是否还会依然美丽?这一切都处在变数之中,有些变数我们可以预测、可以帮助、可以适当的改变,而有些变数我们根本就无能为力。
人为干预和参与总是有两面性,有些物种就是跟随人的活动而生存,它们逐渐成了的人类的伴生生物。而有些物种并不愿与人类为伍,它们总是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躲得越远越安全。所以在人们活动时,应该也为各种生灵们留有余地。
国家公园的建立是一个好的方向,认识和理解这些物种的存在是基础。更严格的保护不是要把人与自然割裂开来,但至少要约束人们那为所欲为的野心,尊重自然、尊重生命。只有尊重,才是最好的保护。山、水、林、田、湖、草、人,都是生命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