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东阿∣李子敏：​一片山峰开采成水塘（外二首）

一片山峰开采成水塘（外二首）

 李子敏

你是一座山峰，一座俊秀的山峰

千百年来，你习惯了人们仰视的目光

和热情洋溢的赞美，尽情展示着

造山运动造就的魔鬼身材，我曾为你

拍摄过无数张楚楚动人的靓照

或许你永远不会想到，你赖以保护自己的理由

一夜之间被机器轰鸣的贪婪撕毁

这些铁石心肠的家伙，和这群铁石心肠的人

剥去了你青枝绿叶的华美，然后

将你的肌肉切割成一块一块的碎石

你的躯体被运往工地或工厂

磨成粉末或被浇筑成摩天大厦

你的肌肉无论去了哪里，你都能感觉

延绵不绝的痛会通过地下神经传输

现在，我已不能再称你为山峰了

因为你成了一个坑，一块无法愈合的溃殇

这里留给你和留给我的

回忆是褪色的照片

正当你开始学会忍痛疗伤

大风从大厦里夹带五颜六色的垃圾袋

在你这里歇了歇脚，把它们扔下就匆匆赶路

暴雨从荒野中裹缠着一些臭泥烂沙在这里安了家

你哭了，我也哭了，你原以为没有了挺拨

可以用宽容把自己变成一片美丽的湖泊

你却不知，被疯狂和无度挥霍沾染过的灵魂

容不下的也恰恰正是你的宽容

一场不去观看的明星演唱会

一个明星来到这个城市

一千二百八十元一张的门票

让工薪族们止住脚步

一千二百八十元是这个城市最低的工资标准

是一个清洁工一个月的薪酬

一千二百八十元在九十分钟内燃烧贬值

口哨和彩棒极度狂热

票根散落在大街上

那些穿着反光背心的环卫工人

在午夜悄悄为这个城市整装

我不会到场用我勤劳的手为明星们鼓掌

价值颠倒，是一个城市的错

如果浮浅与俗媚成为主流

真正受伤的是城市的魂

我和我咸的血

我的泪和汗都是咸的

我的血和唾液也是咸的

我却是平淡的

我的奋斗史却是咸的

它咸在

年少时割草，镰刀砍破手指

鲜血直流哇哇的哭声里

它咸在，我发奋苦读时

煤油灯熏黑了鼻孔

又不敢懈怠的书本里

它咸在，我高考落榜后

歇斯底里地狂燥里

它咸在，我从军报国的烈日下和

浴血沙场时，母亲那摆放整齐的碗筷里

它咸在，我痴痴追求而

又一次次失去的爱情里

我的性格在咸的浸泡中慢慢坚韧

坚韧到鞋底被磨穿后

我要用脚掌去行走，还要

面带微笑

我咸的血跋涉在我不能歇停的足迹里

以至于多年以后

艰辛在我眼角结晶下许多晶莹的颗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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