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今天这篇几乎是现代人最为熟悉而且耳熟能详的,在我们现代视角中,是一位娇羞的姑娘,在城楼盼望他的心上人,因为女孩子的羞涩矜持,她不敢抬头看她的心爱的人,而记忆中,只有心上人那青色的衣襟和腰间的佩玉,她在盼望中,一次又一次期待对方能送来一个音讯,期待对方的到来,以至她会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好慢。。。
国风·郑风·子衿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 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 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 子宁不来
挑tāo兮达tà兮 在城阙què兮
一日不见 如三月兮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什么是衿:“衿”,带衣字旁,自然与衣物相关,指的是什么呢?衣服的交领。
衣服的交领又是什么?这个就得提一下咱们的老祖宗所穿的传统汉服的一个典型特征——交领右衽了。交领指衣服前襟左右相交,而且一般是左前襟掩向右腋系带,将右襟掩覆于内,称为右衽;现代服装的术语"门襟",也就是前面左右的交襟
《论语·宪问》子贡问孔子说,管仲在公子纠死后,辅佐桓公,认为管仲“非仁”,孔子就回答“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说如果不是管仲,我们就披散着头发,穿着左衽的衣服,其实,用左衽代指少数民族,意思就是我们就沦为蛮夷。
青衿,又是什么呢。青古代指黑颜色。戏剧行当青衣,即指穿黑色衣服。《礼记·深衣》解释说:“具父母,衣纯以青;如孤子,衣纯以素。”《注》:“纯,衣之缘也。”也就是说古代父母健在的人,衣领到胸前相交的衣襟是青色的。
姑娘在等待着男子的到来,她的脑海回忆男子的细节,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那抬眼见到的青色衣领吧,而诗中,更以”青青子衿“,以服饰来代指男子。回忆总是从大的方面,衣襟到细节,男子所佩的玉,同时这样写法又是从上到下,从远而近的观察,以子衿、子佩代指男子,同时也暗含对男子品格的赞美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很多地方解这个“嗣”即“诒”,寄送,传递的意思。即便我不过去,难道你就不会传递一点消息吗?
挑tāo兮达tà兮 在城阙què兮:眺目达远,四处张望,让混乱的情绪有所缓解。最后一句:“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日没和情人见面,时光竟如三个月那么漫长,写出了女子对情人的无限思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虽然是出自《诗经》,不过也许有更多人是从曹操的《短歌行》中认识此名句的。
《短歌行》是曹操在赤壁之战前写下的,当时曹操已经平定北方,也攻下刘表的荆州,在《让县自明本志令》中,他称自己“身为宰相,人臣之贵已极,意望已过矣”。既然如此,为何他在《短歌行》中又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感慨,以及难忘的“忧思”呢?随后他也就公布了答案:“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里的“青青子衿”指的就是贤才。“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此处表示曹操求才若渴的心情。
值得一提的是,现代人普遍认为《子衿》无疑是美好的爱情诗句,在《毛诗序》作者看来,也是用来讽刺时政的。
《毛诗序》怎么把它和学校扯上关系了呢?
分歧主要有几点
一是,什么是青衿:我们刚刚解读青衿在礼记中,是青年男子父母健在的服饰,而《毛诗传》说:“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所服。”认为是当时学子的着装。
嗣音:,我们刚刚解读嗣(诒),指的是通音信,而毛诗认为,
诗中又有“嗣音”一词,诗乐是古代学校教学的主要内容之一,诗乐的教习分为“诵之、歌之、弦之、舞之”,统称为“音”。“嗣”也有习的意思。“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这首诗中所说的那个“子”,就成了一个旷课的学子。
经《毛诗》这么一解释,“子衿”和“子佩”变成了学生的代称,诗中的思念就变成了老师对学生的思念。
《毛诗》如此解释也是有历史背景的,而且,得到了古代大多解诗者的认同。
《子衿》刺学校废,也是严师益友相责相勉之诗。《诗序》可信。《郑笺》说”郑国谓学为学校,言可以校正道艺。“国乱,人废学业”
诗说: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毛传》:嗣,习也。古者教以诗乐,诵之、歌之、舞之。
《郑笺》:嗣,续也。女曾不传声问我,以恩责其忘己
诗说: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毛传》:言礼乐不可一日而废
《郑笺》:君子之学,以文会友,以友辅仁。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
《左传·襄公三十一年》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何如?”子产曰;何为,盖郑之有学校也旧矣。郑康成曰:国乱,人弃学业。范祖禹曰:大乱五世,学废之也。
王先谦《集疏》说:魏武《短歌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沈吟于今。虽未明指学校,但无别解。
北魏献文诏高允曰:道肆陵迟,学业遂废。《子衿》之叹,复见于今。
《北史》大宁中微吴喜为博士,诏曰:丧乱以来,儒轨陵夷,每揽《子衿》之诗,未尝不慨然。
宋朱子《白鹿洞赋》:广《青衿》之疑问,宏《菁莪》之乐育。皆用序说。三家无异义
在他们看来也就是,是一位老师,看到学校被废弃,对他的学生们殷切期盼能继续学业。不要因此荒废。
陈子展在他的《诗三百解题》中说:这诗有汉宋学之争,却无今古文之争。
《诗经》本身跨越千年,留给我们的是迷题一样的诗,所以,我们每个人读诗,会有自己不同的答案,都可以,只要自己能从中品味出美,但是,不能没有自己的思考,不要被统一的模式所固化,现代资源再丰富,也要学会不人云亦云,在思考中成长进步,方为真我。
《子衿》留给大家一个问题,可以有各人不同的看法。我今天反复吟诵,试图在两者间找到更认同的,最后我觉得,倘我看来,也许更赞同现代通常认为的情诗。因为总觉得,象“悠悠我心””纵我不往 子宁不嗣音“这样情意绵绵且分明带着一丝幽怨的话语,如果是老师对于失学学生的劝解,似乎不太可能。老师见到学校废弛、生徒不学礼乐而游观,诚然会有心痛,然而心痛中,这样小儿女似的埋怨对方不来,却是不太可能。且古代师道尊严,尊师重道,礼乐废弛不致如此吧。不过,所谓诗无达诂,我们品味《诗经》亘古常新、魅力永恒的地方也在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