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湖滨心语

湖滨心语

我住在大湖的湖滨。我喜爱这地方。

大湖湖面方圆近五十平方公里,称赞大湖宽阔浩渺,一望无际,名实相符,并非虚夸。天气晴好的时候,长天浩水,孤鹜落霞,绝妙的景色美不胜收,大湖好像一面硕大的镜子映照湛蓝的天空,纤尘不染,通透光洁,人若此时临湖,心也随之清爽干净。下雨刮风的时候,层云飞度,波浪翻卷,湖水有节奏地拍打湖岸,涛声和着风声雨声,好像奏响一支激昂而不失和谐的交响曲,人若此时临湖,心也变得包容随和。当然,若与大湖做了邻居,无论什么时节,都可以观好水眺远山,无阻隔地亲近自然,享受安宁静谧,无拘无束地漫步沉思,与自己来一场不设防线的对话。

我起意搬到大湖湖滨住时,与此有关的“舆论”并不看好赞许。那时节大湖一带还属草创建设阶段,环湖岸的路都还没弄通畅,已经建好的路多数还是土路,下雨泥泞,晴天扬尘,交通不便,交通不方便则其他方面也不会方便。有人对我的选择很不以为然,认为我原先居住的地方属省城枢要之地,交通便捷,街市漂亮,繁华热闹,俊彦云集,信息灵通,适宜交际,而且医院、学校、商店、酒店、公园,一应俱全,还有南方难得的冬季集中供暖,等等,可尽情享受现代都市生活带给人们的一切便利好处。舍弃良地而不栖,“搬到那么一个没名气的地方,方便么?习惯么?值得么?” 也有人揶揄说:你与湖有缘,从这湖边搬到那湖边,总离不开湖,智者乐水,新环境会让你安康吉祥,益寿延年。

我想,人活世上,不一定非要过时髦逸乐的生活,简洁安宁甚好;益寿延年值得追求,但自适自乐更值得称许。于是,我还是搬了,一年又一年,我觉得值,我觉得好,大湖湖滨安谧静寂,在这里我能够随心所欲,沉思絮语,不受干扰地静心读书写作,所思所得,自我陶醉,也传达给懂我的人。

以前居住的地方,不少人都想挤进去住,还是那么大点面积,人却越来越多,于是连散步都有摩肩接踵人满为患的感觉。过往的年月,经历过太多的云卷云舒,沉浮起落,免不了有些难以对外人言的倦怠感。居住时间长了,熟人多,连出去散步,走不多远会迎面碰见熟人,得打招呼,这一来,散步想要的悠闲从容自在的乐趣无形中被消解融蚀。想热情招呼遇到的每一个熟人,仍免不了顾此失彼,隔三差五会听到抱怨:那月那日遇见,在散步闲逛呢,怎么理都不理?天知道何曾有过不理任何一位熟人的想法,冤枉矣。还有一等人,与他打招呼吧,他倒会佯装没见不理睬,讨个没趣;你不与他打招呼吧,他可能因此记恨你对他“不尊重”;人情世故浸染到散步,变成一种受苦,令人觉得索然无味,难以承受。散步能尽量不碰见熟人为最好,碰见个别熟人也应以互相真诚随意相待为最好。这种“最好”,搬到湖滨居住后如同享受空气和阳光一样理所当然,让我喜不自胜。

我在湖滨真正享受到散步的悠闲自由,散步成了思绪天马行空的好时光。在湖岸漫步行走,累了随意停下小憩,常常陷入久久的沉思。湖边静谧,静谧的地方才能沉思,沉思实则是与自己对话。一个人一辈子会说多少话?恐怕任何人都回答不出。如果话都只说给别人听,从不说给自己听,那实在是人生的一大缺憾。如果所有的话都只准备说给别人听,从不准备说给自己听,说话的质地和成色也大可质疑。与自己对话,是自己对自己诚实,如果对自己都不能诚实相待,当然也难对别人诚实,与自己对话是诚实的基础,是诚实的起步,是净化心灵升华人格的一种修为。不过,与自己对话并不是苦修,习惯了,会觉得是一种享受。

生活中免不了会有一些烦恼,湖滨的沉思与絮语,是消除烦恼的好办法。一位尊贵的朋友说:要善于与自己和解。沉思中与自己对话,看那得到的真是得到吗?看那失去的真是失去吗?人们爱说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人世也不会有事事如意的天堂。不如意的事,烦恼的事,想一想就与自己和解了。须知有许多烦恼是自寻的。例如一个人长得身材矮小,五官也不太漂亮,如果因此怨天尤人,值吗?《瓦尔登湖》的作者梭罗以玩笑的口吻调侃:“一个人难道因为自己属于矮人一族就应该去上吊,而不是尽力去做一个最突出的矮人吗?” 调侃之后梭罗洒脱地认为:“让每一个人都管好自己的事情,努力成为他应该成为的人。”的确,人以及与人相关的东西,大多是与生俱来的,爹妈给的,人类世世代代进化造就了许多难以更易的遗传密码,外在表现为沿袭的习俗和初始的秩序,许多是想变易也无以为力者,还烦恼什么?!

与其烦恼,不如多沉思多读书。读书与思考,需要安宁的环境和氛围。有些书在不安宁的环境里是读不下去的。有些问题在不静谧的环境里是想不明白的。我曾长时间以法学为“安身立命”的专业,种种思虑和论辩,耗费心血和精力,听者众还是寡?和者众还是寡?说不清道不明,或明或暗感觉思想的奔马遭遇无形的绊马索。于是想到若不重视世道人心的背景,学术上许多东西会揉成一团乱麻。回过来,想文学。恰在这时,有一位爱诗和远方,形象和气质都伟岸的朋友,展开臂膀鼓励我说:文学好呀!得了鼓励,于是我有言:致敬法学,牵手文学。不一定企求有值得称道的成就,但希望有诚实、充实、踏实的生活。在少了限制的语境里说话,像刚醒来的人对刚醒来的人说话一样随意,礼赞的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在湖滨生活久了,知道湖泊的许多好处。湖泊比不上大海的浩瀚,但大海有大海的雄浑,湖泊有湖泊的魄力,元稹有诗“人生除泛海,便到洞庭波。驾浪沉西日,吞空接曙河”,他实指洞庭湖,但写出了天下大湖的妙处。湖泊也不可与大江大河等而论之,湖泊不会像长江,一泄千里,呈现“乱石穿空,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的景象,但大江有大江的气势,湖泊有湖泊的韵味,苏轼的名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写活了西湖的美丽妩媚,实则天下好湖莫不如此。正是湖泊有这等好处,1845年,毕业于哈佛大学28岁的梭罗撇开金钱、名利、安逸等等羁绊,独自来到少有人迹的瓦尔登湖,自建一座小木屋,索居两年有余,写出著名的《瓦尔登湖》。写诗写散文也写了著名的报告文学《歌德巴赫猜想》的老作家徐迟不仅很早将《瓦尔登湖》翻译成中文,还赞美说:这是一本寂寞、恬静、智慧的书。不讳言,梭罗是我十分佩服的人。梭罗在《瓦尔登湖》的“结束语”中说:“大地的表面很软,人的脚很容易留下印记;心灵走过的路也是这样。” 我在大湖的湖滨生活了这些年,我该留下什么印记?湖滨在改变,一年又一年,这里房子越建越多,把大湖包进了城市建成区内,大湖一举成名变为最大的“城中湖”,而且据说按“城中湖”这个类别排序,在亚洲,乃至世界,这大湖都属“城中湖”的佼佼者,排得上号的。应该称许这些变化,因为是发展带来的变化。我要考虑的是:该在湖滨留下什么样的印记?梭罗劝告人们“卖掉你的衣服,保留你的思想”,“说你想说的话”。梭罗还讲了一个艺术家做拐杖的故事,说艺术家抱定“哪怕我此生什么别的都不做了,也要把这根拐杖在一切方面都做得完美无缺” 的目标,艺术家先去选择木材,找了一根又一根,一根也没看中,朋友却已经老去,死了;等到艺术家选到合适材料,城市己经衰败了;等到艺术家做出拐杖的形状,磨平磨光,装饰宝石,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多少代了,但是艺术家终于创造了最为精美的物品,“他在制作手杖的时候,创造了一个新的体系,一个有着美丽而恰当比例的世界。” 梭罗讲的这个故事,至少告诉我们:要创造真正美好的东西,绝不可急功近利。我想,应该在湖滨继续沉思,与他人也与自己对话,精心打磨属于我制作的那只手杖。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雷体华,湖北松滋人,大学就读汉语言文学专业,后在武汉大学法学院获法学硕士,律师,曾任中国科技法学会副会长。当过知青、工人,大学毕业后曾经在松滋县教育局、松滋县政府办公室、湖北省政府法制办公室工作过。出版有散文集《流变的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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