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厂故事① | 邓拓购画

夏和顺

北京琉璃厂,又称厂甸。辽代为海王村旧址,元代曾在此设官窑烧制御用琉璃瓦。清代中叶起,每逢科举会试,文人雅士常聚集于此,商贾之家亦开铺设摊,以书铺为最,古玩、字画、文房四宝等次之,俨然京都文化中心。乾隆年间开馆修订四库全书,益显繁荣。民国以降更是充当文化古城资料室、图书馆和研究所等角色,为繁荣学术文化助益良多。数百年间,有关琉璃厂的故事多不胜数,笔者不揣浅陋,缀拾撰写成篇,以飨读者,并就正于方家。

△邓拓旧藏任伯年《桃树白鸡图》,现藏深圳博物馆

邓拓身后,其夫人丁一岚将所藏古代书画近四十件捐赠深圳博物馆,正在古代艺术馆展出,深圳观众大可一饱眼福。

从谢兴尧先生回忆文章中约略可知,邓拓这批书画多购自北京琉璃厂。

谢兴尧精于文史研究,与邓拓有同好,1950年被指名调入《人民日报》社,任理论教育组编辑。对他来说,邓拓既是领导又是朋友。他与向达常去琉璃厂看书买书,有时也顺便光顾古董铺、字画店。邓拓也去,兴趣主要在书画上。

有一年春节,厂甸开市,邓拓约谢兴尧分头去逛琉璃厂,并嘱咐遇有好画替他留下。谢兴尧遇到一幅十开左右册页,绢底山水,画本非常精妙,署明末清初某著名画家,索价60元。他犹豫不决,画不错,价太贵,看了很久,仍然害怕是“苏州片”(假画代称),又不好意思拿出“布眼”(最小极精的放大镜)仔细研究,心想如此价昂万一有假便对不起朋友,最后决定放弃。

当天晚上,他去中国人民大学看望宗兄谢无量。谢无量曾任孙中山秘书,嗜好书画,收藏颇富,谈话间他称当天也去逛了厂甸。问收获如何,谢无量连称得宝,并从书架上取出一包裹。打开一看,谢兴尧大惊,其所得之宝正是自己刚刚舍弃的山水册页,于是恭维一番,讪讪离去。回家细想,此画应为真迹。后来他对邓拓谈及此事,邓拓大笑,同时也埋怨他过于谨慎。

谢兴尧与邓拓论画,谈及三个标准——真、精、廉。真是基本条件,假的不要;精是看画面,要用过脑、下过功夫并有新意境的山水画;廉是价钱便宜,太贵没那么多钱。邓拓笑言:“老谢,你这三原则太苛刻。既求精,又要廉,世上哪有这种道理?恐怕你买不到好东西。”谢兴尧认为,字画店掌柜虽然见多识广,经验丰富,但也有看走眼把真画当成假画的时候,“我们稍微留意,便可买到价廉物美的东西”。

碑帖、名拓、善本人称“黑老虎”,价值很高,咬人,谢兴尧不敢摸;字画学问也很深邃,人称“软片”,也不大好弄,“四王吴恽”价格惊人,扬州八怪价也不低,他只是偶尔购藏。

常逛厂肆者被称为“望气派”,邓拓不理解。谢兴尧解释,字画店画轴堆积如山,店伙常抱一堆画让人观看,打开略一观望便收起,观者心中便有一个大概,店伙称其为“望气”,意指一望而知。他称自己是假行家,不过半瓶醋而已,因为古今字画真假难辨。辨别字画有诀窍,字画本身结构不外三项:一是底本,分纸本和绢本,纸分宣纸皮纸,绢分粗绢细绢;二是画面,看南派北派,气韵设色,笔法如何;三是题跋,宋元画多不署名,或仅署角落,后来画家为炫耀才有题跋,又有诗书画三绝之说,题跋虽与画面无关,但至关重要,因为画假字不好假。他认为此三项如能精通,鉴别时即可略识一二,练好了也是本事。“如看见一幅精品好画,画面上的精气神便扑面而来,有时打开一幅画,又好像听见画中人语,我是真的,我是假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可能便是望气派的真谛。”

可见邓拓逛琉璃厂购画,谢兴尧算是领路人。可惜,他没有说邓拓当年买过哪些画。

审读:谭录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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