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厂:《书画鸳鸯谱》一一章味三、张光夫妇辄提携方介堪
名印人方介堪,“二弩精舍”赵叔孺入室弟子。渠与张光女史同乡,张光长方氏二十几岁,对渠多有提携。
《方介堪与中国文化名人》(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年12月出版)有篇《良师益友——方介堪与张光、章味三夫妇》文章,其中有曰:“介堪初入沪,年轻单身,居无定所,1927年曾寄住在张府(上海斜桥安临里),并从红薇夫君味三(献猷)先生(瑞安人,时任同济大学秘书长)习文。1928年再从章先生学诗⋯⋯介堪常随红薇夫妇唱和、作画。1927年在张府,印怀(刘)、曼青(郑)、孟容(马)等诸友联吟,介堪作《吟鸦》一首,并附一首。介堪晚年致友人云:'弟之学诗实始于此。’”方介堪的父亲冠英六十寿,章味三、张光用隶书和篆书分别写“寿”。文中云最为重要的提携是:
红薇先生从事艺术教育垂三十年,及门弟子五千人,平时交游甚广。抗战胜利后的上海市长吴国桢的夫人黄卓群亦是其学生。应红薇先生之请,介堪曾为黄治印几十方,随之也为吴治印两方。
“红薇”是张光的号,晚号红薇老人,《上海美专人物略传》“名师大家篇”有张光的照片和简介,云:
张光(1879-1970),字德怡,晚号红薇老人,浙江永嘉(今温州)人。早年从事美术教育,1929年9月至1930年1月任上海美专国画花鸟教授。曾任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杭州艺术专科教授,广东洁芳女子师范学校校长等职。1929年在上海加入蜜蜂画社。抗战时期避乱入蜀。先后在重庆中央图书馆和江苏同乡会偕姨甥郑曼青、仲孙钺举行“诗选楼三代画展”。1946年返沪后于中国画苑举行个人画展。擅绘花卉、翎毛、蔬果,艺术风格近采恽寿平、蒋廷锡,远溯徐熙、黄筌,笔致秀雅,设色明丽,功力独居。亦工诗,著有《忘忧仙馆诗钞》、《红薇吟馆诗集》等,传世作品有《鸡冠花》、《田蔬》、《杏花寿带》、《百花留春图》、《百菊图》等。1949年后任上海中国画院画师,上海市文史馆馆员。
据上述简介,笔者修补如示:张光(出生一作1877,又作1878)字德怡,晚号红薇老人、红薇居士(见书画署款),室名红薇吟馆、忘忧仙馆。民革成员。1955年2月入上海市文史研究馆为馆员。《历代妇女著作考》(1957年11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附编”部分收有张光的二部诗集:《忘忧仙馆诗钞》和《红薇吟馆诗集》。
张光画名尤噪,“大典”《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称其画作“具有深厚的功力”;《民国书画家汇传》称汝之画展“好评如潮”;《海上绘画全集·海上画家小传》称其“所作笔致秀雅,设色明丽”,并收有汝之《花鸟图》一帧。
投桃报李,抗战胜利(1945)后,张光在上海举办个人画展,方介堪作《红薇老人画展》文,曰:“老人虽年近古稀,而耳聪目明,精神健强,如四十许人,可谓得天独厚矣⋯⋯老人昕夕挥毫,好学不倦,所作花卉翎毛草虫树石之类,凡百余帧,都着重勾勒,赋色古艳,栩栩如生。书法秀劲高雅,得褚河南神髓;诗亦清新冲淡,有宋人韵味,弥足珍贵⋯⋯世人得其寸缣尺楮,珍若拱璧,非偶然也。”(文载1946年上海《申报》“春秋副刊”)
张光夫君章味三氏,名献猷,味三是字,以字行,号士荃。浙江瑞安人。生于1869年,长张光9岁。与蔡元培同中光绪十五年(1889)举人。思想开明,曾与蔡元培一起参加康有为发起的“保国会”。光绪三十年前后,由其师陈黼宸推介,先后任广东方言学堂教习,署感恩知县。宣统二年(1910),迁知嘉应州。干练廉明,殊获声誉。入民国,蔡元培任教育总长,章味三亦至京任事。张光遂亦至京,接触画界人士,且睹观诸多名画,眼界更开,画艺益精。民国五年蔡元培任北大校长,章味三旋任预科主任。蔡元培全力推动美术的发展,曾多次为张光的画作题跋,尊称其为“年嫂”,颇为推重。北伐胜利(1927)后,章味三与张光在上海,章氏在某研究所任职员,还在几所大学任教,馀暇为画社讲授诗文课。抗战开始(1937),已年届70岁的章味三在蔡元培的关照下,任职重庆中央研究院秘书室,待遇不菲,这让张光可以从容从事书画创作。“嫁中丈夫一世爽”,张光的一生印证了这句俚语。
妇唱夫随,章味三时常在张光的画上题诗赋词,尝见渠在张光所绘《百花图》手卷上挥题七言律诗,曰:
花朝北地叹无花,在窖寒枝欲出芽。
绝似人才由蘖尽,未愁醉眼看朱差。
事违年少真当惜,梦过春明益可嗟。
迟我牡丹崇效寺,也能憔悴共京华。
章味三举人出身,走的科举正途,是民国时期北京大学“温州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渠除工诗文,书法亦入道,故才能动辄在内子的画上题署。书法擅隶书和行书,偶或跃出几笔章草,皆有逸趣。张光亦能诗,夫妇一生诗词书画,唱合酬酢,羡煞众人矣!
最近寓目一帧张光的《花鸟图》(32X56cm)横幅,图上盛开的石榴花枝丛中,三只蜡嘴雀或枝头、或飞舞,用笔细腻,设色明妍,很是古雅。图上画家自咏五言绝句:
开花酷日中,结实秋风里。
谁言结实早,迟结偏多子。
山深熟石榴,向日笑开口。
深山少人收,颗颗明珠走。
落款:“辛巳春日,红薇居士张光并题。”钤印“张光”白文,右下角押“红薇老人”朱文。“辛巳”是1941年,乃抗战(1937-1945)时期的作品。距今整整八十年了,岁月真的是惊心者也!
回忆十年前,笔者尝在上海拍得过一轴张光的《水仙图》,在撰文赏析时,尝引用署名辰伯的在《上海画报》第537期(1928年5月30日)发表《张红薇 郑曼青画展》中的评语:“张氏作品多工笔,敷色深得南田、南沙之神髓,清丽静雅,似不食人间烟火者,与庸史之涂朱抹粉不可同年而语矣。”此水仙在拙书房颇挂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被谁看中取走,至今仍思之念之,也不知此水仙近况若何矣?
2021年5月12日于空厂临水之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