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要说你老了》
随着年龄的不断增加，有人或许会突然发现，自己正开始在细密琐碎的中年生活中兜兜转转。
想要摆脱这种循环，重新继续自己的人生，你所能依靠的不是什么资历，只有一次次千回百转又无可奈何地自我重塑。
这让人想起由村上龙的小说《永远不要说你老了》（原作书名《55岁开始的Hello Life》），里面讲述了五个55岁男女的人生片段。其中的文字有劲却无力，热热闹闹地伤感，即使生活潦草地对待每一个普通人，但这仍是一本让人拿起再放不下的书。
读起它，人总忍不住掩卷喘息“真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啊”。人生已过了大半辈子，才蓦然发现，想要转弯或抛弃一切重新开始，都近乎不可能。
可是这反倒也让人坦然——更多元的、更本质的可能性，还是在现实生活中。而你能依靠的不是资历，只是千回百转又无可奈何地一次次重塑自我。
村上龙《永远不要说你老了》
01.性别
越相亲越发现追求幸福，不只是结婚这件事
女性应该如何坦然变老？这一个综艺不可能提供答案。
女性在生活中的行动才是答案。言语犀利、个性张扬远远不够，想要去寻找生活节奏更丰富的韵律和美感，《永远不要说你老了》里第一个故事《婚姻介绍所》告诉你：麻烦才刚刚开始呢。
女主人公中米志津子50+岁，离婚后开始相亲。重新定义自己、找到新的身份，这是一件复杂的事。当她变老，在所有对她照顾需求淡化的同时，她必须学会认识自我的价值不在于“被需要”。难堪的是，她长期是委曲求全的。
志津子心想，总觉得我无论是结婚前或结婚后，都只思考身边的人和对方的情况而活。出生之后，宛如这辆电车玻璃窗的东西，一直隔开了自己和身边的人。那有时候可以保护自己，免于受到对方的批评或是恶意攻击，但也令自己心生绝望，觉得自己的深层想法绝对无法传达至对方心中。
在相亲过程中，别提小鹿乱撞，此刻的她老鹿蹒跚都有点困难。第一次相亲，她就被问“你肚子上想必有妊娠纹吧？”、“你的乳头该不会很黑吧？”赫然离场后，她却不敢告诉婚姻介绍所的咨询员，怕自己被误以为理想太高，咨询员不再向自己介绍对象。
接下来还有不断的咬啮性的、让人心碎的小烦恼。
有人露骨地询问她养老金和存款金额，有人一见面就马上宣告双方都工作是结婚的条件。也有有钱的男人，但是他们无一例外地个性上有问题。不是自顾自地说话，就是正好相反，完全聊不起来，或者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还有男人始终自吹自擂。
在相亲中遇到的人就像镜子一般，让志津子更加确认了自己继续单身的生活，而决定不与前夫复合，毕竟“忍耐和改变无法并存的”。
而志津子接下来的邂逅，也更如同命中注定般地提示她，追求幸福不只是结婚这件事——
仿佛悄悄从现实中被抽离了。但是她并没有失去现实感，那感觉宛如水果的皮被剥掉一般，覆盖现实与日常生活的薄膜裂开，出现甘甜炽热的东西，委身于她似的。
当她与年轻男子的邂逅，经历了一段短暂的恋情，重新感受“希望对方呆在身边”的甜美瞬间，又轻盈离去”。
原来自己无需展现美好的一面、或避免被日常生活妥协，志津子反而更坦率、有魅力。释放自己，她也才看到了真诚的自己。
最后，她对年轻男子说的话令人动容：
无论是你本身、结束的恋情、你的泪水，都有意义。那不可怜，也不可耻。该感到可耻的是，无视对方的人格和心情，只想到自己、只诉说自己的事的人。
而志津子在婚姻介绍所，寻找的不是另一半，而是真实的、更广大的自我。与自己邂逅又分离，重新看见自己，然后发现属于自己的新风景，是一件温柔的事。
这个故事并不是在描述女性如何成为生活的斗士。她不需要不想成为斗士。她可以出走生活，也可以随时为爱沦陷。
02. 自我
年纪渐长，勇气却一点点消失
知乎上有个热帖 “ 中年男人在想什么。”
“想要转行，但天天被工作拖死，怎么转？……要养孩子，支持老婆做自己喜欢的事……连tmd辞职的勇气都没有。” “感觉一直都没休息过一样……我真的好累，可我又不知和谁说，都活着不易，谁愿意做别人垃圾桶呢。”……
很多人对自己身份的认知来自于工作，当他们失去了这个身份，他们是谁？他们还剩下什么？他们的追求是什么？
在《永远不要说你老了》里，中年人因藤被出版社裁员后，他才发现自己的生活基盘是如此脆弱。“工作”和“健康”已经成为因藤最要命的两个关键词。
“不，其实他或许隐约知道，但是害怕清楚地看到。”
因为害怕成为流浪汉，一直忍受身体的不适，勉强从事着工地交通引导员的工作。某天他和初中同学福田重逢，此时的福田已经沦为流浪汉，并身染重病。
年轻时因为与父亲作对的福田没脸回家，他拜托因藤把戒指换给家人。因藤不忍心曾经的好友继续风餐露宿，孤独终老，他虽然在工作上和生活上面对诸多压力，还是决心克服万难，带着几乎奄奄一息的福田，去找他多年未联系的母亲。
或许是信赖感总是不知不觉地给予人能量，最终因藤把福田到了离开他30多年的母亲身边。这种人与人之间的羁绊，让中年人生的低微与韧性并存。
读到因藤目睹的一切，我们才慢慢理解这个故事标题《再做一次翱翔天际的梦》的含义。
福田过世后，因藤逐渐理清了自己在混乱人生中的心声。一如让人亲眼见证濒死前的人生走马灯，再倏地将你拖回人间。你突然也能松口气，理所当然地珍惜现下。
老实说，活着很痛苦。但是，我起码有家人，还活着，而且能喝纯净的水。只要活着，或许未来总有一天，我还能做翱翔天际的梦。福田，获救的人反而是我。
不论是生命或故事，终究不是非黑即白的对立世界。在黑与白的两极间，充满灰阶的色彩更为深邃真实。
因藤要找的答案最终会回到支撑人往前走的那些温暖上，哪怕它是微小细碎的。他被福田拯救，坦然地走下去，虽然生活总是时时让人无解。
03. 年龄
从庸常人生中偷出一点时间
我很喜欢最后一个故事，关于无疾而终的六十岁黄昏恋。将所有悲哀、痛苦、无奈、龋龉拆开了一纤一毫摆给人们看，却又在那份巨大的荒诞背后，透一丝光，讲一份爱。
日本泡沫经济瓦解前，是源一的人生高光时期。一切都只是虚掷金钱，而退休贫困的他开始到二手书店度日，第一次感受到知识增加的喜悦。
或许是摆脱不了过去活在经济高度成长期的习性，自以为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也就逃避去思考未来的事情，总觉得有办法填饱肚子才对，应该不会饿死……倒也不是没有工作，而是这种无法排遣的孤独感……
奇妙的是，中年渴望温情的源一因松本清张的文库本与美丽的彩子结识，这个轻浮到老的老头不禁感慨“忍耐孤独读书总算有了价值”，开始了老派浪漫式约会。
“源一采取先寄一封电邮到她电脑，内容是'明后天有空吗？’，等待她的响应，再确认具体时间这种做法。源一心想，彼此都有一定年纪，或许这种慢步调的应答比较适合。”
而后经历一些秘密波折，彩子的不辞而别才让源一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无根毫无寄托，而他哭诉的一段话恰恰是部分即将中年、已中年的情感状态。
“我们都不对彼此诉说最重要的事。……源一自以为彩子是自己的希望，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根本可有可无。而源一自觉到：自己的人生就是在反复这种事，这一点才是最大的打击。”
村上龙在《永远不要说你老了》的后记中写道：“所有阶层都有共通之处。那就是这些人物在至今的人生当中，和谁建立了何种信赖关系。这也是我在写小说的过程中，第一次如此意识到'信赖’这两个字的概念。”
无论是发现自我的志津子，还是悄然获得救赎与羁绊感的因藤和源一，都和一些人建立了一种或深或浅的羁绊，与时间无关，但那是人在低潮时能仰赖的力量。
《永远不要说你老了》原著封面图
当人与人之间深刻的联系、爱不再是需要被寻回和捍卫的东西，这种最初的相遇的偶然便无法固定成一种“命运”，就如同经历了漫长的社交却不曾和人有过心灵层面的交流。
人到最后也只会像源一一样感慨吧：“自己的人生由一连串徒劳无功的事所组成。”
在《永远不要说你老了》中，五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有一段苦无解答的过程：
志津子离婚后一次又一次的相亲尝试要找到下半生能依靠的对象；
因藤只希望自己的身体能支撑着做辛苦的工地派遣工作让自己不致于沦落为街头游民；
富裕虽然衣食无忧但尝试填补心里在自我成就以及家庭地位的失落感；
淑子尝试藉由爱犬波比与偷偷心仪的对象在平淡的中年婚姻生活中得到慰藉；
源一在放浪一生后察觉自己无根的生活没有寄托。
村上龙的文字，读起来就像在居酒屋豪饮生啤，外加两串盐烤鸡心，嚼最简单的毛豆也津津有味。平凡人生里没有完美的幸福模板，但每一段灰扑扑的故事，都有辗转起伏的思量、如脉搏跳动般安静鼓舞的力量。
或许，救赎是存在的。
或许是不再急不可耐地标榜自己的不同，而是愿意心平气和地在日常生活中寻找一点光。
文字丨文字：沓沓；节选自《永远不要说你老了》，村上龙著，2020-5
插图丨来源于网络；《55岁开始的hello life》剧照
出自 |楚尘文化公众号（ccboo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