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一个生在旧社会的普通从村妇女,没读过书
外婆是一个生在旧社会的普通从村妇女,没读过书,一辈子都在田间辛勤劳作。
由于我外公的工作在外地,家里没有劳动力的外婆,要常年承受着抚养孩子与下田劳动的双重担子。
外婆一辈子,吃的苦比黄连多,受的罪比黄牛深......
而让我外婆一生也抹不去的伤痛,是我年仅四岁的舅舅,因疾病和饥饿的原因,在冬天的一个夜里离开了......
自我懂事起,就经常听见外婆在我耳边念叨:你舅舅,真是个好孩子呀!吃的壮壮的,虎头虎脑,谁见了都喜欢,就是因为身体太好,胃口也太好了,全家人分的口粮,几乎都给他吃了,可他还是饿,天天嚷着:娘,馍!娘,馍!
这也是年幼的舅舅,说过的最多的话。他的一生定格在四岁的年纪,据我外婆说,是因舅舅发烧打针坐在了房檐下,戳了风气,才加重了病情,又加上没吃的,就在一个静静的深夜,夭折在我外婆的怀抱里......
听外婆说这些的时候,我总有莫名的心酸与遗憾,如果我的舅舅健在的话,又会是怎样的一条身轻力壮的男子汉呢?只可惜,故去的生命不能重来,今天的我们,也只能默默地缅怀那些已逝的亲人,即使未曾见过,但只要来到过这个人间,都值得人们去怀念......
当时,外婆每天拼命的在队上辛苦干活,希望能挣到更多的积分,这样,家里的孩子才有多一点粮食吃,然而,天不假年,我的舅舅,还是不幸的走了,带着娘的希望,带着一个孩子的无可奈何,离开了人世间。
外地工作的外公,其实每个月都往家里寄了些钱的,然而收款人并不是我外婆,而是我的曾外公,因为他才是那个家庭的当家人,他还要顾忌到他年幼的儿子、女儿。
我的外婆,手里没钱,孩子病了,也打了针,可是后来病重了,也许真的是无回天之力,也许是没钱医治,也许......但,最终,舅舅还是死了,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去了......
那个无眠的夜,外婆抱着舅舅渐渐冰凉的身体一夜没有合眼,孩子走了,当娘的却没有一点的办法,这是人世间最痛苦的离别。
我的外婆说,她没有眼泪,舅舅埋到地里后,她才哭出眼泪来,她最疼爱的儿子就这样走了,余后的几十年,对一个母亲来讲,都是受难日,再好的日子,她也没有办法真心笑出来,她的心随孩子去了,去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再也找不回来......
舅舅的遗体被埋在了自家的一块自留地里,外婆一定常常呆在那儿,思念自己的儿子,一个天天对着自己喊着:娘,馍!娘,馍的儿子!
今天的我,的确没有办法想象,当年的人们在失去孩子之后,是不是比现在的人们更少一点点的伤痛,如果不是,那么,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将怎样漫漫度过,才能熬过那些悲痛欲绝的岁月呢?
也许,心中的痛苦只有在每个难眠的夜里才肆意的释放,也许,悲伤和难过会因为生活的拮据、劳动的疲惫和时间的流失,慢慢的消磨,但,不管过了多少年景,不管后来的日子过得多丰盛,心中的遗憾和悲哀永远泯灭不了,我的外婆每每蒸了一锅白面馒头,总是说,你舅舅,要是能活到今天,多享福啊!
哪有父母不爱子女的,失去子女的父母,就像被折翼了天使的翅膀,只能残喘于人间,感受想念与悲,体会这无尽的煎熬的人生......
“孩子,你命该短,娘疼的是你,但你没福气啊,你姐姐都没吃过馍,也活下来了,你走了,娘也没有办法了,可娘再生不出男娃了,娘一辈子抬不起头,那些坏良心的骂娘绝无!要是有你在,谁敢这样骂娘啊!”
外婆经常一个人嘴里碎碎念,我们知道,她又在给舅舅诉苦了!也不知道,天国的舅舅,能否听到外婆的声音,是否也有着对娘亲的无限眷恋呢!
后来,我的外婆又生下我妈和我小姨,但之后因身体的原因,再也无法生育了,所以,外婆和外公一生三个女儿,膝下没有儿子。
这在当时的中国农村,没有儿子的家庭是非常受人们歧视的。这也成了外婆外公心头永远的一颗隐隐难受的朱砂痣,并且觉得自己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
放到今天,拥有三个女儿的家庭非常令人艳羡,各个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特别是家里的爸爸,一定会生出无限的自豪与骄傲来!
而在当年,我的外公和外婆,就因为儿子的夭折,膝下无儿,在外人和家族人的面前,受到了很多的冷嘲热讽,似乎他们做错了什么一样,那真是一个愚昧的时期!
我的外婆更是遭遇了外公的冷待,有几年,外公索性不管外婆和我妈妈她们姊妹三人的生活,甚至扬言要和我的外婆离婚,娶别的女人好再生儿子,我的外婆在那个时代,根本没有离婚的资本,何况还有三个年幼的女儿。
后来,听我妈妈说,是我的曾祖父坚决不让我的外公离婚,他太知道这个儿媳所受的苦了,我的母亲后来也经常给我说道,你的曾祖父常常说,女孩子找婆家,可千万别找太有本事的,像你妈,找到你爹,大学生,有工作,但你娘的一辈子,数她受的罪最多,干的活跟男人一样......
再后来,外公没有再给外婆提离婚,但直到他60岁退休,才算真的和外婆每天朝夕相处,过起了平常夫妻该有的日子。
但,也只有短短的五六年光景,那时我17岁,在读高中,离开我的外婆家才一年半(我的初中是在外婆家寄宿读的),外婆就被查出患了直肠癌,已经中后期,但还是听从医生的建议,做了手术并化疗医治。
化疗的痛苦折磨让外婆实在忍受不了,索性就不再继续化疗了,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外婆的肿瘤就复发了,似乎医生也没有了回天之力,外婆在病痛中悄悄残度余生。
18岁那年暑假,我在外婆家住了一些日子,她那个时候精神已经不太好,但还是会每天给我做饭,现在想起,我觉得自己真的对不住我的外婆,一个18岁的大姑娘,竟然不去照顾身患重疾的外婆,还让她老人家拖着病痛的身体照顾我,想想当年的我是多么的懒啊!
只记得,外婆再也不能向从前一样,谈笑风生,然而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她的日子其实不多了,她身体的癌细胞在疯狂的扩散着,吞噬者每一个正常的细胞,让她的健康愈加的每况愈下,她将不久于人世,那时的我,真的不敢想,也无法面对即将逝去我的外婆的事实。
就这样,外婆又坚持了一年的时间,19岁的暑假,我参加完高考,就去外婆家了,我见到的外婆更加的憔悴,完全没有了从前的活力,她目光无神,说话也没有多少力气,每天吃的饭也很少,而且她也不再拉着我东家长西家短的诉说,总是躺在床上睡觉,也实在没有了力气给我做饭,我就做点饭,端给外婆吃,但她似乎根本吃不下东西,她的腹部有疼痛感,我陪着外婆去药店买止痛的药,那时候,她的癌细胞已经全身扩散了,就是神仙也救不了我这可怜的外婆。
生命是一个轮回,我在那年考取了省城的大学,九月份,我告别了父母和外婆,踏上了去往大学的路。
十一很快就来了,我选择回了家,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的外婆,她已经病得不能走路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躺在里屋得的床上,我的妈妈和大姨、小姨她们都在那里照顾着她,但我可怜的外婆,她的时日不多,她的身体已经虚弱的不堪一击,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对我说,我的好外甥女,真争气,考上了大学,姥姥没有白疼你。
我还给她看了我19岁生日的照片,照片上的我,青春洋溢,满脸的笑意,我的外婆也笑了,因为她似乎看到了希望,她的外甥女,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也许,她真的放下心了!
假期结束后,我坐上了返程的火车,我的外婆在我离开几天后,就去了,她没有留下什么遗言,也没有怨恨,但我知道,外婆她这辈子太累了,趁着腿脚还好,还要去另一个世界寻找当年的儿子,那个喃喃喊着:娘,馍,娘,馍的可怜孩子。
时光冉,岁月如梭,转眼间,我的外婆已经故去十几年了,我也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儿子,每每我看到自己可爱的呀呀学语的孩子,总会想起我的外婆,我的外婆,她如大多数平常的农村妇女一样,一生把爱献给了自己的儿女,并承受了难以言表的丧子之痛,她是旧社会千千万万个底层社会妇女的缩影,受尽了苦难与悲凉,好在,她在最后的几十年的生命里,拥有三个活泼健康的女儿,并且过上了顿顿吃白面馒头的日子。
外婆总是端着刚蒸出的一筐白馒头,对我说:如果你的舅舅,能活到今天,多享福啊!
是啊,她的孩子,那是她心头永远的牵挂和不舍,但世事无常,当年的条件不知道多少个家庭失去孩子,听说乱坟岗上的孩子连狗都不想吃了,可想,当年饿死病死的人还有孩子有多少。
我们生活在今天,应该觉得非常的幸运,因为最起码我们不为吃穿发愁,我们的孩子也不会再向从前的孩子一样,拥有悲惨的命运。
这就是我外婆,还有她夭折的儿子的故事,没有编辑杜撰,一个普通的故事,一个普通的农村妇人,还有一个早早逝去的小生命。
祝愿,我的外婆,永远没有痛苦,愿泉下有知,我的外婆和她的心爱的儿子,一定团聚重逢,母子再也不会分离,永远只有欢乐,没有饥饿、寒冷和病痛......
祝天下母亲吉祥安康,祝天下幼子平安成长,世上只有妈妈好,一声妈妈,轻轻地呼唤,世人早已泪流满面,妈妈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