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去,不是无情【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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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植物生长的客观角度来讲,一朵花的开谢就像一个人的生命一样,是一个从出生到死亡的过程。由种子落入泥土、光线的照耀、雨露的滋润、气候的回暖而生根、发芽、破土而出,花茎渐渐长高、吐出叶子、结上花苞,然后再缓缓地绽放出最美的姿态。这一系列过程完成之后,它便完成了自己生命的进程,最后凋谢、枯萎、落入泥土中,第二年再重新生长。如此循环往复,方才构成了我们用肉眼所能看到的自然界奇妙的景观。

然而,人类有一个特殊的群体,那就是文人,尤其是中国式的传统文人。他们是追求精神享受与思想高度的,在他们眼中,见山不是山,见水也不是水了,一切事物都要透过表象看本质,再赋予上个人的情感色彩,仿佛花儿也像人一样,不单单有人的生命,也会有人的思维和感情。于是,一朵盛开的花儿一旦凋谢,多愁善感的情绪随之就笼上了心头,在中国文人的笔下便会生出许多精美的句子来!

推开我国古典诗词的大门,会发现描写落花的诗句往往比描写花开的诗句更多、更为扣人心弦。自古文人墨客都是多情的、容易感伤的,花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文人对于表达内心喜悦的状态似乎都写得不是那么透彻,赏花就是赏花,高兴就是高兴,没有太多可抒发的情怀。但面对花落就不一样了,花落时是伤感的,触动了内心那根敏感的神经,让诗人们更觉得有话可说、有情可抒、有感可怀,在面对美好的景致变得破败的那一刻,也更容易勾起人们对过往的追忆,“触景生情”、“睹物思人”这两个词,便是由此而来。回忆若是悲戚的,面对着此情此景愈发的悲戚,回忆若是甜蜜的,如今已物是人非、时过境迁,面对着此情此情也会变得悲戚。

说到描写落花的诗句,有唐代最著名的多情才子李商隐的《落花》:“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归。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高阁上,曲终人散;小园里,落花随风漫天飞舞,飘落到了田间曲折的小径上,斜阳在花雨中徐徐西下。我痛惜这如雨的落花,不忍将落红扫去。我望眼欲穿,盼来的春天却又匆匆归去。赏花的心意也随着春天的归去而消失,春去花谢,只留下我泪湿衣裳。花朵,用生命妆点着春天;春天,却用凋残凄凉了花朵。所谓“落花有意随流水,而流水无心恋落花。”痴心在左,无情在右。世间最无奈,也莫过于此。花朵痴情,恨不能一次绽放几世的美丽;春日寡义,视花朵只一抹不起眼的风景。这飘零、沾衣的结局,似乎早已注定。一如那梦想碎灭后的感花人,只落得泪垂沾衣、低回凄凉的惨际遇。此刻,竟有了一丝心疼,花开花谢花舞漫天,不忍看到它的坠地,然而,耳畔却残忍的传来了你落地的声音,像抽丝一般绞痛,像山崩一样巨响。我想到了祭奠,洁白的纸花,洁白的衣纱,洁白的面容,洁白的悲伤。

还有堪比李清照的南宋著名才女朱淑真的《落花》:“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愿教青帝常为主,莫遣纷纷点翠苔。”连理枝头的花儿,正在开放,妒火中烧的风雨,毁花不让。司春的青帝你要常为花作主,莫让花儿散落青苔消逝芬芳。惜春和怜花的情感中,不仅仅是对自然美的珍惜,而且包含着一种自怜、对人生短促的叹惜、对生命不能圆满的茫然。也就是所谓的写景以自况,借花以自怜。一个春日,作者看见了许多落叶落花,而这花叶寄托着作者的绵绵哀思,牵动着作者一颗痛苦而敏感自怜的心,诗人正是怀着这样一颗痛楚感伤的心,对着脆弱的春景,写下了这首《落花》。

最为经典的桥段是《红楼梦》中黛玉葬花时所吟诵的《葬花吟》,红楼梦第二十三回,

花朝节期,正当阳春,桃花盛开;沁芳闸桥畔,落英缤纷。此时,黛玉见风吹残红飘落满地,惜花埋之,为落花立一花冢。由对落花的怜惜,为落花立花冢,而感悟于自身的爱情和命运,写下一曲千古绝唱。为花立冢,为花哭泣,也是为自身的爱情与现实的无奈而立冢悲泣,黛玉葬花,亦是葬己。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总觉得“风刀霜剑严相逼”,在那样一个污浊的世俗中,她又坚持着“质本洁来还洁去”,成为《红楼梦》中最光辉耀眼的一笔。

而在所有描写落花的古诗词中,有两句最佳的上乘极品,独一无二,堪称一绝,那便是龚自珍的《己亥杂诗(其五)》中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两句,并不拘泥于花落的伤感,而是以独特的视角,打破了传统的思维模式和描写手法,不仅至于描写花落,更写出了花落之后的延续。龚自珍,字尔玉,又字璱人,号定庵。清代的思想家、文学家。其祖、父皆为进士,在北京做官。他目睹清王朝的昏庸腐朽,曾写到“官吏士民狼艰狈厥,不士不农不工不商之人十将五六,又或餐烟草,习邪教,取诛戮或冻馁以死,终不肯治一寸之丝,一粒之饭以益人。”认为清王朝是“衰世”。他屡试不第,38岁才中进士,只做了几任小京官,后辞官。他在政治上反对封建制度的腐朽和专制,要求进行社会改革,是近代改良主义的先驱者;他的诗气势磅礴,具有浪漫主义色彩。1839年,龚自珍辞官南归,后又北上接眷属,在南北往返途中,写下了短诗315首,题为《己亥杂诗》。本诗是第一首,写他被迫辞官,离开北京时所抒发的感想。落花有情,死而不已,化做春泥也护花。诗人以落花有情自比,表达自己虽前途不畅也不忘报国的情怀。

花开花谢,在不同人的心中能品出不同的意境来,而正是因为花开有谢,不能长留,人们才会爱花、惜花。倘若花儿能常开不败,哪里还能作得出这些个诗句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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