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路
提起小城的路，我的心里就疙疙瘩瘩的。唉，怎么说才好呢？现在的路啊，没法说。
小城早先有个县委书记——苏耀先，多少年来一直为老百姓称道。
苏耀先书记整天忙在田间地头，跟粗布马褂军用鞋或者草鞋的老百姓们泡在一起：插秧拔苗，除草施肥，起土挖渠，栽秧树苗……拿衣袖擦汗，拿麦秸草帽扇凉，拿土老碗喝水，蹲在门墩上吃油泼辣子黏面。跟群众那个熟络劲儿啊，得简直没有分寸：饭后总要抓过老农的旱烟袋，抽一口。
他不把自己当领导干部，老百姓却都把他高高的竖在心里，当作最亲民的干部。平日里，大家都这样亲切地称道：咱们的好书记苏耀先！
那时候，正好大搞农田基本建设，苏耀先书记把全县做了整体规划：从北到南，自西向东，修建了纵横各十条公路），县城是中心位置。那十条公路，现在的小城依然还在沿用：西自甘峪河，东至沣河；北起渭河，南至南山脚下。这样的布局，从空中看下来，就是一个方方正正规规整整的棋盘。每条公路之间间隔5里路，都是沙石路面，随时都是清洁爽利的；两边的行道树都是高大笔直挺拔的白杨树或者水杉，像荷枪实弹的哨兵一样。人走在路上，风把树叶吹得唰啦啦响，就像欢快流畅的歌曲，浑身轻快舒坦。
那时候，城市乡村大家伙儿中间都流行一个顺口溜：“户县有个苏耀先，修的公路直又端。东西连着两河岸，南头直到山边边。端南端北成直线，四四方方像棋盘。”
——真的，小城的整体规划，就像一个棋盘；棋盘中心就是小城的钟楼：两条五号路在这里交汇。逢年过节或者赶大集，四面八方的人流车流（自行车），就像水流一样朝着棋盘中心的那个圆坨坨地方赶去。
很多人走在路上，嘴里都哼唱着：“幸福的大路宽又阔……”
县政府就在钟楼偏东斜对过。每年春夏秋天有乡间泥腿子老农提了时令鲜菜水果，在政府大门口只需给门卫说一声：“叫苏书记尝尝鲜。”门卫就会热情地引导老农到苏书记简陋的办公室——青砖碧瓦土坯平房，钢棍窗子。
无论多忙，苏书记都要停下手头的事情，拿洋瓷缸子亲自倒水，然后坐下来细细打问村里的农活收成和水利情况。临走的时候，菜和水果可以留下，但必要给一点粮票、布票，才放人出门。
——那时候，“进政府大门就跟进自己家门一样随便。”人跟人的心就像衬衫跟脊背一样，贴得紧紧密密的，舒坦。
城乡路好，人民心近，小城的发展吧，用当时流行的话说，“呼呼呼的，就像往前跑着一样！”
当时的小城吧，可是远近闻名的“工业小县城”呢！玻璃厂、造纸厂、水泥厂、炭肥厂、制药厂......遍布小城四处的工厂，让小城的工业发展如踩着风火轮的哪吒，声名远播。
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哪家要是有人在无论哪个工厂上班当工人，一家人走在街上都脸上有光彩，被人羡慕。我们还在读高中，有同学吃饭在纸厂、玻璃厂上灶吃饭，把我们给羡慕的不得了。——厂里的饭菜比学校灶上好多了，有关系好的同学会顺便带一份饭菜来给我们开荤打牙祭。
经济好了，教育和文化体育活动也就开展的多了，电影院火得一塌糊涂。那时候，各工厂逢季度举办篮球赛、乒乓球赛；春节更是全县人民的大联欢，球赛一场接一场，秧歌鼓舞连天价闹火，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农人开始春耕。
这样说吧，当时的小县城，举办过全国农运会，省市不同级别的运动会球类比赛，总把体育场挤得热热闹闹的。高考招生点，多年也在小城的招待所驻扎，宽阔的东大街上，人头攒动。
——可惜，一切都成了美好的回忆。路还是当初规划的老路，但已经坑坑洼洼的。小城的发展，也仿佛走在了坑洼不平的路上一样，艰难缓慢，日见落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居然靠卖地过起了小日子。有用心人把2000年户县的GDP在陕西省各县的排名拉出来，户县处于第二位，仅次于东邻长安县。现在呢？2019年，小城的排名处于西安市各区县倒数第三！有在外边大城市闯荡的同学说：“现在连长安的尾气都闻不到了。”
路，日日在修，总不通畅。说是有个直通西汉高速的迎宾大道吧，多少年了总是用挡板堵了半边，老是处于修建之中，打前年起干脆堵死了。现在要走高速去西安市市内，必要过像独木桥一样的一段绕路，就像从卡着脖子的狭窄地方走过。每到早晚上下班高峰期，这里就堵得一锅粥一样，叫人急得冒火。
小城城区的东西向街道尚可，南北向街道啊，——北起长虹十字，南到三球仪主干道段，那个破破烂烂劲儿，用大家的段子来说最贴切：人走在街道上，就像在做“三跳运动”——车在路上跳，人在车上跳，心在肚子里跳。再加上日日的拥堵，在这条道上走一通，非得装一肚子火，外加一肚子气不可——一点就燃。
我上下班常走大十字到三球仪段。三球仪西北角总有很多等活儿的农民工师傅们扎堆儿，他们闲时抽烟玩纸牌聊天。他们说话比较结实到位：“路都烂成这个样子，能发展个球！”
这话听起来很粗，但刺人很痛：是啊，小城的路，究竟在哪里，什么时候能修得好好的，让人走起来舒坦呢？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户县人，教师，乒乓球爱好者。文风力求散淡、干净、质朴。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酸汤挂面》、《一件棉袄》《吃搅团》等发表于《教师报》。诗歌《船夫之歌》《向往北方》等发表于文学陕军。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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