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新史】之一 袁隆平传

袁隆平院士，共和国勋章得主，江州德安人。生北平，父母皆知书，乃名之。少辗转颠沛，出平津，流离赣鄂。日寇败，乃自渝下金陵。初，游巨贾园艺场，醉心其美，萌学农志。长成择业习，果欲赴农学堂。母愕，曰：“吾儿，农最辛苦，非乐事也。”对曰：“吃饭，天下一等事。若弃农，人类焉存？”乃顺其志。

公历一九五三年，西南农学院毕业，任教安江农校。安江，古五溪地，僻野蛮荒。长者嘱曰：“一盏孤灯照终身，君其勉之！”遂往，如其言。幸学舍外有沅江可泳，极目楚天舒筋骨；斥首月俸购小提琴，足破闷悦己。越七载，天下大饥，民甚苦之，见路有饿殍，沉痛自责，誓欲饱芸芸苍生。疑嫁接而转研遗传，千里入京，求教方家鲍氏文奎，坚其志，始专攻杂交水稻。明年，欣见天然杂交稻一株，长势异乎众矣，推想人力亦能至。苦觅野生雄性不育稻，得六株，原其理，究其实，撰文布于京城名刊，学界震动。

上嘉之，允其不问他事，领同道，继攻志业。跋山涉水，往来南北，为伊消得人憔悴，七载异乡迎新正。坚韧育种，苦乐不辨，屡败不馁。渡海入琼，讶喜于三亚沼泽间得野稻，名之曰“野败”，此后之杂交母本也！古语云踏破铁鞋无觅处，此之谓乎？一九七四年，“南优2号”育成，产量大增。杂交水稻由此遍植神州之田，民赖其力，渐至温饱。疑窦既破，其学如顺风张帆，后出益精；其用如潮出钱江，势不可当。殊功难得，诸奖接踵而至；致用易睹，众望以为国士。

声名隆起，平不自安。曰：“吾为本分事。功非一人，万众成之，过誉不受。”谦逊实诚若此。不喜奢华，不尚虚论，“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力耕不欺，以稼穑为至乐。生徒拜师，平问：“君下田乎？”语噎者不立于袁门。

学问之道，实事求是。学问之人，思极深邃而性极真率。少时，算师教曰：“负负得正”。诘曰：“为何？”师曰：“莫问为何，但记耳！”自此终生不喜算学。天下颁行农业八字宪法，平曰：“美中不足，但少一'时’字。”时人讶其敢言，非敢言也，性情所致也。

年九十，自称九零后。生日许愿，冀最新稻种亩产逾三千斤。今岁三月，不利行走，跌伤，入院急治。五月二十二日，溘然长逝。举国同悲，市民鸣笛致哀，自发送行；网络平台，举目皆是悼怀之文。学堂诸生，碗中粒米不剩，尊粮以怀人也。有识之士议国降半旗，大彰其功，以励后来志士无我而成国之大者。

平凝志于稻，痴绝无悔。尝言有梦：稻高高粱，穗比帚长，粒赛花生，立禾下乘凉。又言愿将杂交稻广被异域，四海苍生俱温饱，世间再无挨饿人！“稻花香里说丰年”，稼轩词句，与此心境相契也。昔年遇农夫，农夫告之曰：“施肥不如勤换种。先生若能，予我良种，功德无量。”平不耻下问，慨然有志，顿觉此生为一粒种而来。痴者深情，读其廿一年后《与母书》，魂牵梦绕，亲恩山高水长，子欲养而亲不待，铁石心肠者亦潸然泪下，是为至孝矣。携手爱妻，相濡以沫，晨起暮归，荷锄带月，田畴日子，自甘朴拙，心情似沉穗有力结实，是为至爱矣。“人生自是有情痴”，痴于情之大者，感念者宜乎大矣！

斯人已去，其志昭昭。铭曰：

饱饭度永日，致治思隆平。

后来诸君子，奋袂更前行。

农为道根本，粮乃农精兵。

饭碗端在手，不言理自明。

居安不忘险，仓储要丰盈。

人类共同体，足食梦萦萦。

继尔兼济志，民生总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