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之声||《一篱疏疏木槿花》作者：叶相国 朗诵：罗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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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殷嘉农先生作品
一篱疏疏木槿花
作者：叶相国 画家：殷嘉农 配乐：冰儿
朗诵：罗兰
前校门一片园林。高高低低，四五亩的样子。种着红梅、碧桃、紫薇、广玉兰、西府海棠、紫荆串串、日本晚樱等木本花卉。初夏，园子里红瘦绿肥，开得不成样子。唯有园东青石台阶底下，木槿花三三两两，开得正好。
木槿花的颜色我见得不多，依稀记得粉红、浅紫、朱红、藕白四种。这一片恰是浅紫色，金粉银钩，环以重瓣大花，倘是生厚实一点，水灵一点，夸它“正大仙容”也没啥不可以。印象中木槿是比较羞怯的树种，娴静温雅，疏疏一蓬，论高大远逊乔木，比袖珍又非普通灌木，花色不浓不艳，辨味无嗅无香，单是静悄悄立着，亲亲密密挨着。说本分吧，才不本分呢，仄仄斜斜的嫩枝一顺溜儿撇过去，好比那小家碧玉们的手脚，总是七歪八扭的，拉扯着，牵绊着，勾肩搭背，一站就站成了篱笆。
“槿”者，“谨”也，我爱木槿多因“槿花”之名。可见我的生活多么概念化。我家阳台的木槿有两株，孤单如形之吊影，惜未成“篱”。花作粉色，人谓之“红心木槿”，其实是有点儿俗艳。根系天天缩在桶口大小的青花瓷钵里，蒙受残茶余沥的浇灌，数年未易新盆，花瓣小而发干，状类久旱之木芙蓉。然亦未忍弃去，因木槿之可爱，原是观叶胜于赏花的。
木槿之妙，妙在一垄好叶。菱状，卵型，曲线如青铜器上流动的火纹。枝叶并不对生，只密密麻麻挑着，乱乱的，乱成碧绿的海。随便撩起一枝，背面的纹理都清晰而精致，如白肤人手背上的脉管，婉约可辨。四时观花，每觉槿叶之美不逊于花，是因了它的幽润。四季都油绿绿的，泛一层湿湿的柔光，纤尘不染，生气可人，永远都是青春的样子。旧时仕子是喜欢病态美的，或迎风生悲，或临花垂泪，突然看见康康健健一篱清新的木槿，不觉有点发蒙，不知说什么好。所以脍炙人口的古诗我们读过上千首，未必有一句是咏木槿的。并非是古人不写，李白、白居易、李商隐、杨万里、刘基……都写过的，只是不出色。他们咏木槿，或感其朝开暮落，慨叹生命之短促；或说它开遍夏秋无敌手，却不与桃李争春，赞美一种人格的矜持，其实都不过是老生常谈。诗歌自是诗歌，木槿自是木槿，每一种生命都有它的价值和姿态，每一朵花开都有它的自在与天然，与金钱无涉，与地位无亲，与唐诗宋词也是了无相干。
我住东林村的时候，每于黄昏下楼散步。走过路侧那片疏疏落落、百态千姿的木槿，总喜欢远近高低地看。每思量这浓绿扶疏的槿篱，其实就是一个幽僻自赏的闺阁圈子，干干净净的，清清雅雅的，南园碧浅娇无那，纤腰醉倚石阑干，天天守着芝麻大的小秘密，软语商量不定。
过眼十年的这片木槿，与我相关吗？这是一个古怪的念头，但并非无理。而答案只能是也相关，也无关。相关乃因可以观，可以赏；无关是哪怕买来植在你家阳台上，也不过花是花，人是人，何曾如《秋翁遇仙记》所云，人变作了花，花又化作了人？
放远了看，当年老家乡下那些槿花，何尝与我相干呢？不过是生命的偶然际遇与一度遭逢罢了。唐朝戎昱诗“自用金钱买槿栽，二年方始得花开。鲜红未许佳人见，蝴蝶争知早到来”，这种漫夸私有的心情，读罢每觉其妄。
遥想初中毕业那会儿，我即将进城读书，还住在老家金竹湾的独户小院里，屋后是梨花漫山遍野的白。有一回我父亲打区上回来，不知从哪儿弄来几株木槿、一捆银杏丫枝。银杏插在东墙外地沟边，木槿栽在西檐下菜地头，慢慢长成两排高齐人头的篱笆来。初夏藕荷色的槿花含苞吐蕊，粉嘟嘟紫盈盈一片照眼的明。古书里讲木槿有几十个别名，比如“椵”，比如“蕣英”“日给”，比如“重台”“朝菌”（多半因庄子《逍遥游》里那一句“朝菌不知晦朔”吧），再比如“篱障花”“朝开暮落花”“无穷花”（朝鲜人的叫法），我们那里是都不叫的，只管它叫“染枝儿花”，以其花开如霞，枝枝似“染”也。夏天麦收之后农活不忙，新麦、新菜籽油快上市的时候，母亲就吩咐我们端个大盘子，去西屋檐下挑最肥最鲜的白槿花摘一大盘回来，泉水洗净沥干，调在搅成糊状已经发酵的面粉里，撒盐入味，快火烹炸成酥，丝瓢捞起，依旧盛在白瓷盘中。各自取一朵拈花微笑，猛一口下去，齿边嘁嚓有声，鲜花、新麦的酥香扑面而起，霎时贯通四肢百骸，几乎要把人快活得晕倒……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我父母已谢世多年。全家转掉了最后一个乡下户口，从此失去了自己的菜园与篱笆。每当我走过前校门那片槿花绿篱，不由愣愣地想一下：老家废弃的小院旁那些木槿，也开花了吗？
朗诵
罗兰：语言艺术教育及研究人，大型活动策划人。获语言类“国际优秀导师”奖。
作者
叶相国：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重庆大学基础部语文高级教师，擅长散文创作和文学赏析，先后在《名作欣赏》《中国教育报》《师范教育》《教育导报》《重庆日报》《重庆文艺》《重庆晚报》《重庆晨报》等报刊发表散文和评论若干，尤为重庆卫视读书栏目撰写赏析作品（十余集），广获好评。
画家
殷嘉农：著名花鸟画家。个人成就和艺术风格由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重庆电视台与多种刊物做过专访及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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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6 期 主编邮箱：1946163792 @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