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格和春梦

又出现这样的横幅，每年都在重复。

都说出现在客场的球迷，是最纯的球迷，去年1月在斯托克火车站，对温格高喊要求他辞职的球迷，谁都不能怀疑他们对俱乐部的忠诚度。然而再现这样客场倒帅的行为，确实让人五味杂陈。
我想起亚冠第一轮，在墨尔本客场出现的上海申花球迷，打出反上海上港的横幅。你不能怀疑这些球迷对申花的忠诚，他们确实有话要说，只是出现这样的行为，总让人感觉难过。
别去评判球迷的情感表白，这样的行为没有对与错。赫尔城出现的横幅：Arsene：Thanks for the memories, butit's time to saygoodbye。我只觉得残忍冷酷，可是回想起十年来的比赛经历，尤其一些定期定时总会出现的固定场面——准确地说，周而复始的重复失败，又会觉得球迷有这样的情绪宣泄和观点表达，有他们充足的理由。

温格该走了吗？阿森纳应该重建体系了吗？这 是不是解决问题，尤其打破十年春梦循环的办法？
先不说温格。回到俱乐部管理方面，放弃温格，然后球队就能取得更好的成绩？俱乐部就能有更好的竞争优势？谁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于保守，但我总觉得只是放弃温格，最多只应该是过程，而不是目的。除非有更好的选择，否则只是为了更换而更换？抑或是对温格这一套，大家已经忍无可忍，宁可承受不可测的风险，也要来一次地震？
三段话里，我不由自主列出了八个问号。围绕这个俱乐部和这支球队，问号已经太多。我可以确定，这些提问许多是不可能找到答案的，这需要俱乐部更高管理层，上至老板和CEO的层面，来做出决定。这样的决定，需要对未来十年二十年负责，需要对球迷负责，也需要对温格负责。一个殚精竭虑，效力这个俱乐部接近二十年的忠诚员工。

说忠诚，温格对阿森纳倾注的心力和热情，从来不会被质疑。这十九年间，皇马拜仁包括英格兰足总、法国足协不是没动过心思，但谁都没有正经八百地想来挖温格，最后一次听到类似传闻，大概是2003年春末，皇马的代表在巴黎戴高乐机场，和温格见过一面。因为温格是阿森纳的“不动产”，一个跟俱乐部合二为一的人。这种人不是通过金钱名誉挖得动的。在这样的时代，我仍然认为这是一种诚其人、忠其事的高贵品质。
然而这十年来，情感上，难以忍受任何人施其一指的高贵个体，确实是在不断犯错。重复性犯错。他的构队思路、用人逻辑、临场判断乃至战术选择，还有一队的助手团队、球探体系、医疗恢复等等，都带来了越来越多的疑问。温格在英超前十年，是给英格兰足球带来全新灵感的十年，后十年，则让阿森纳球迷越来越疑惑。
几个月前给《足球周刊》写封底，我写过一篇教练十年的内容，因为大致统计一下，世界顶级的足球教练，职业生涯黄金期大致十年，萨基、特拉帕多尼、卡佩罗这一众意大利名帅，到克鲁伊夫、海因克斯、希斯菲尔德，几乎都是如此。突破了这十年疆域的，首推弗格森，安切洛蒂差不多算一个，穆里尼奥和瓜迪奥拉出道极年轻，或许也能蔓延到二十年。
但那些黄金期能达到二十年左右的，都拥有非常强大乃至庞大、不断更新的助教团队。弗格森有过基德、哈里森、史密斯、麦克拉伦、奎罗斯等出色助手，未必能独自担纲，但都能独当一面。穆里尼奥的助手里，已经有博阿斯、罗杰斯、卡兰卡这些自立门户者。

这十年，温格有过不少合作密切的助手，但是谁真正被他倚重，似乎都说不上来。
他是一个综合能力极为丰富的足球经理，也曾经是一位相当出色的足球教练。但是在环境越来越复杂、竞争越来越激烈的时代，他个人知识储备、经验积累以及体力精力，要应对如此庞杂的挑战，总会有短缺。人力有尽时。没有佩斯利、费根，香克利成不了香帅。如今鲍尔德在阿森纳一队的作用和权威，被很多人质疑。
倘若温格认识不到这样的短缺，俱乐部管理层应该有所认识，应该从管理体系优化和升级角度，改变这样的状况。这当然会发生很多冲突，甚至影响到温格的权威地位，然而俱乐部的首要目标是什么？球迷最渴盼的是什么？在大的战略目标统一前提下，内部矛盾，总有内部协调解决的渠道。
很多英国媒体都会说，温格在阿森纳一言九鼎，威权不可触碰。我不相信这种简化描述。温格的顽固和自信，有法国人特质，但他更是一个理智并且充满耐心的人。发生过的错误，重复性的错误，没有人提醒他，或者想办法帮助他解决。在繁重的工作压力下，如温格自己所言，“我每周工作七天”，他或许都没有抬起头来，看看俱乐部全貌、看看自己这十年、十九年来时路的时间。

但这个俱乐部管理层选择的是随波逐流。美国老板控股后，利益以及利润驱动更加明显。美国职业体育，有这样的产业运营导向，职业联赛从诞生开始，就和商业密切关联。但俱乐部体育在欧洲的诞生，更是社会公共事务，是聚众之乐的俱乐部。重复性春梦了无痕，温格需要承担自己的责任，楼上的管理者同样难辞其咎。
一定程度上，这样的纵容，是对责任的规避。一棵大树在为大家遮风挡雨，可是有谁来照看这棵大树，这棵大树也可能染上病疾、也可能在烈日寒冬中，孤单萧瑟。

看阿森纳比赛时，我从来不觉得温格是完美的。作为一个媒体从业者，我对温格的批评，有时会尖刻得自己时候都诧异。作为一个球迷，温格永远是偶像。
易中天在评述诸葛亮时，引述的是史实，可把神还原成人，总会让人不适、难过。我时不时会回想起，我见到温格其人时的感受，这是一个伟大的个体，一个我指其不是之后马上自惭形秽的人。
阿森纳的春梦，春天噩梦，这样的循环，不知道如何打破。但我知道如果打破温格，换来的绝不是欢欣。温格之后的阿森纳，以现在看到的俱乐部管理体系，我担心还有没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