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梁丽红丨散文/火坛子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梁丽红:80后。信阳光山人,小说、散文散见于《莽原》《信阳文学》《散文中国》等各级文学报刊杂志近二十万字,部分作品被收录于《90年代优秀作品选集》,年度《信阳散文》等各种版本,曾获廉政微小说二等奖。

火坛子 梁丽红
说起取暖,人们首先想到的都是空调、取暖器和热水袋之类的器具。但作为北方人,我记忆最深刻的还是火坛子。火坛子是上个世纪北方人家作以取暖的一种主要工具,现于市面上近乎绝迹。用火坛子取暖,不仅低碳环保,且有浓浓的人情味,因而也是我众多乡愁里不可抹灭的重要一笔。
火坛子是一种酷似于小水果篮,却有别于水果篮的陶制炉子,它的身子是圆形的,比水果篮也要深得多。每到寒冬季节,人们就会把灶膛里的火灰取适量放到火坛子里面,再把烧剩的炭火放进火灰里埋起来,这样炭火就不会那么快熄灭,其用途是作以取暖与烘烤衣物等。
记得寒冬时节,一夜大雪过后,窗外白茫茫一片,廊檐、树枝、墙垣,对面的山野清一色明亮亮的。北风不时嗖嗖嗖地打在窗子上,把山村深冬的早晨震得更加寒冽。蜷在被窝里的我只敢探出半个脑袋来,此时的心情总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又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去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撒欢玩了。忧的是,这样哈气成霜的天气,搁置了一夜的衣裤被冻得冰凉浸骨,起身着衣,便成了最需要勇气和决心的事情了。总也不见我起床的母亲,这时一边拿食指点着我的小脑袋嗔怪着,一边笑盈盈地抱着我的衣服放在床头说:“上学要迟到了,懒虫,衣服都用火炭罩子给你烤好了,暖着呢。”火坛罩子是爷爷随手劈几根细篾所编制成的一种简易式桶状竹架子,高度则按个人需要与喜好而定,把它罩在火坛子上,将要烤的衣物摊铺在上面,既方便又干得快。听母亲这么一说,便拿手去试探,衣裤果然暖烘烘的。还没待母亲转身离开,我已迅速地跳起来趁劲把衣衫穿上了,热乎乎的衣衫包裹在身上,散发着新鲜的炭香和母爱入微的味道,顿感这注定是美好的一天。尤其是像奶奶那样年长的老人,由于年老体寒的缘故,记忆里的冬天,她似乎永远都是火坛子不离手,甚至连晚上睡觉都靠它来暖被窝。
吃早饭的时候,看见厚厚的棉手套慵懒地趴在火坛罩子上,自在的很。我知道,这是母亲为我出门时要戴而准备的。临走时,也是一定会记得提上火坛子的,因为学校里没暖气,纸糊的木窗子又时常会出现一些北风呼啸的破洞。课间,我们就各自把火坛子放在腿底下取暖。妈妈说人冷是先从腿开始的,这话不假,腿暖了,全身血液都活泛起来了。我们不光是在教室里才需要火坛子,上学路上同样离不开火坛子,因为村小学距离家较远,需要翻过几座山,冰天雪地的,又无大人在,若没火坛子取暖怕是半路被冻得受不了。虽然每次出门,大人们都会给我们添上更多更红的炭火,可山路上那浩浩的风,和着雪雨连吹几阵,火坛子里的炭火便熄灭了一半。为了保障后面去到学校的时间能有火烤,我们也是想了法子来对付的。山里的冬天,最不缺的就是枯枝碎叶了,我们一路拾捡着路边的柴柴棍辊,将其掰成小段,不时往火坛子里添加,以维持火源不断。拾来的柴禾虽是自然干裂而断落的,却因湿了雪水,任凭我们趴在地上,吹气吹得满脸灰,它不仅燃不了,还怄了一股股的烟雾出来,呛得我们泪水直淌。环境练就人是有道理的,小伙伴们并未因此而放弃了续火之路,不知是谁先把自己的火坛子举起来,再用胳膊飞快地绕着圈甩起来,这招果然好使,眼瞅着他火坛子里的火苗“啪啪”直往上蹭,紧接着每个人手中的火坛子都跟着在半空中旋转开来了。一时间,火红的火苗伴随着我们的欢呼雀跃声在山谷里久久地回荡。如今想来,儿时的我们,也真是聪明,火坛子被那样三百六十度的在耳畔、在头顶上甩圈,硬是没见过谁因掉了炭火而弄伤了自己的,并且人人都是一学便会。
我们念书的小学是座落在一块山丘之上的,每逢下课间隙我们就提着火炉子跑去校门口拾柴禾来烧,并趁着火势正旺的时候争先恐后地提去给老师烤手,因为大家都有留意到老师课上板书时,手指冻僵的好几次握不住粉笔。老师每每都会抚摸着我们的头微笑着,让大家把火坛子全部积聚在中间,把凳子搬过来围在一起取暖。每每这时,都是我们全班同学最开心的时候。
那时,我们农村孩子懂事早,知道生活的艰辛,学习还是比较刻苦的。特别是上课,大多都能聚精会神地听讲,认真地做笔记,不仅把老师的每一句话,甚至把老师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也都能记在心里。由于听讲专心,我们经常忘了冷暖、忘了脚下的火坛子,有时听着听着,闻到班里有一股浓郁的焦糊味。然后有人说,谁的布鞋烤糊了,大家都立即低头去看,有人的布鞋底烧得冒烟,赶紧往地上使劲猛蹬,才能灭火。特别是有一次,班里的王晓东正在做作业,他的棉裤被火坛子的火烧着了,他赶紧用手去拍打,火把手也烧痛了,他不知怎么办,如蜜蜂蛰了屁股般,跳起来在班里乱叫乱跑,烟从裤腿上冒出,同学也急了,大叫着让他停下,可他就是不停,疯狂乱跑。没办法,同学们把他按倒,用书和手套拍打他身上的火,还有同学泼了一盆水他腿上,火虽灭了,但把他冻得直打牙嗑,同学又赶紧集中十几个火坛子,把火烧得旺旺的,把他围中间烤火取暖。
还记得有个叫李全福的小朋友,因为有点智障,不懂得照料火坛子。我们大家就想出轮流负责李全福火坛子的办法,每人值日一天,任务就是保证李全福的火坛子与大家的一样,整日不能断火。李全福的妈妈为了答谢我们,有好几次还做了香喷喷的煎饼子给我们吃。
说到吃的,火坛子可是我们小孩子特有的“小灶膛”呢。山里人勤快惯了,就算大雪压门的冬天,依然是闲不下来,不是这儿拾掇一下,就是那捯饬一下,总有做不完的活计,晚饭自然是早不了的。时常出现我们饥肠辘辘的放学回来了,大人们才忙着前来向我们借火种生火做饭的现象。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就利用火坛子自行解决饥饿问题,大家把各自从家里偷拿出来的花生或红薯全部堆放在一起,再责任制的进行分工,把食物放进火坛子里烧熟来分着吃。有一次,我还因为误偷了妈妈的花生种子,挨了一顿打。不过打完之后,又收获了一个来客人时才能吃的荷包蛋的特别慰问。其实偷了花生种子的不止我一个,因为在那个物资贫乏的年代,北方的冬天能够用来窖藏的吃食实在是很稀有。
我们女孩子次次都是负责烧红薯的工作,因为我们心细有耐性。埋在火坛子里的红薯,一定要等到完全熟透了才会扒出来,还得先吹掉上面的灰尘,再拿树枝周身敲打一遍,放地上滚一滚,搓一搓,不烫了才能开动。我们烧的红薯不仅皮好剥,吃起啦香甜,样子也美观,自然是最得大家喜爱并为之争抢的最佳美味。不像性子猴急的男孩子们,总是把花生烧的糊焦巴炄的,吃到嘴里还能听到牙齿被烫的“呲呲呲”的声音,李全福老是吃的一脸黑胡须,像个十足的花脸猫,回回都把大伙逗得捧腹大笑。
关于火坛子,我有太多温馨而难以忘怀的回忆。也许,在今后的某一天,火坛子会被商业化的运作成一种仅供后人观赏的怀旧玩物,但无论怎样,它曾经带给人们的那些真真真切的实惠与无穷的乐趣,是任岁月如何变迁也无法抹灭的。
(责任编辑:杨志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