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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蕉先生题兰杂稿长卷,行草其间,……,三百年来可能为此者寥寥数人。”——沙孟海在白蕉才19岁的时,通过徐悲鸿结识了于右任,就与于老一起出版了首部书法集册一一《白蕉、于右任行楷长卷》,此时的白蕉己在书坛崭入头角。几年后考入上海政法大学。就读期间,白蕉心仪于一女同学,二人交好,共订白头之约。有一日女同学送白蕉一朵白色的美人蕉,好生感动。心动之念,便废原名“何馥”自视“白蕉”。哪知,“白蕉”二字后来竟成了书坛历史上一个光辉而明亮的名字,也是近代“二王”帖学时代不可或缺的书学符号。纵观白蕉书法,作为一代书家,书承帖学,线条清奇古朴,结构或至柔和或奇险,变幻灵动,缩放有度,欲飞相生,字形秀丽欣长,风姿翩翩,随意步势,不衫不履,用笔纵横洒脱,洞达跳跃,方圆兼施,藏锋处亦显含蓄,露锋收笔处戛然而止,似快刀所削:提按分明有度,毫丝劲挺,亦浓亦淡,无乖无决。白蕉讲求“始欲无我,终欲有我”的学书理念,最终才形成其作品于章法而言,行间点画与大段的空白强烈对比,着重的笔画,分轻重的线条交互出现,流利的笔式与涩滞的笔触相生相济,风情雀跃的动态与沉稳雍容的静态完美结合,形成了白蕉独具一格的章法。总之,白蕉率意的笔法,奇诡的字体,中和的布局,则道出激越痛快,真气横溢,神采奕奕的意境,让学书者望尘莫及。其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得示帖》的真传,如我们看《得示贴》中的“雾、”“放”、“也”等字,厚重饱满,三字之间的的间距错落有致,疏密不一。但两两参差,互为映射,笔法侧锋为主,却不失字之调和,结字上下互映,端庄整秀。“迟”字粗中有细,细中有粗,粗细旋绕,不失臃肿之态,不具迁弱之韵,其中功底见诸笔端,相对于“雾”字而言,对比鲜明。“雾”字上端,瘦小多变,下部错位显然。用笔活体灵活多变,帖中“乃”“行”二字用笔方整严峻,使转自如实开魏碑之先河,方切笔法的运用,在“王”书中实不罕见,但此种笔法方中寓圆,圆中有方,骨肉相兼,方圆结合之姿,既俊秀挺拔,又不失丰厚圆润之至,达到了一种中庸之极致的书法意识形态,而白蕉在此帖中的得法非常丰富。如白蕉在其作《毛泽东·登庐山七律》中所写“换”、“新、”“天”三字,《为女民兵题照》七绝中所写“何”、“史”、“去”三字释文: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为女民兵题照以及《答友人》七律中所写“不”“爱”“红”三字,《满江红》中“英”、“雄”、“驱”三字等等之间的处理关系中,前两字皆厚重典雅,方中寓圆,圆中寓方,刚柔并济。第三字疏密略开,笔法细腻,细而不失劲挺,结体开合规范,“切”“转”二法运用自如,恰到好处。许多后人在白蕉笔意中只见《得示》,而不见《丧乱》,《丧乱帖》亦是王羲之成熟之期代表作,用笔丰富灵动,妍美多姿,与早期《姨母帖》而言,隶意尽脱,变横向摇曳,为纵势相发,用笔也极致拨挑翻转,即侧即中,即中即侧,极尽变化之能事,此帖中诸字皆寓奇于正,字字独立,偶有连带,如作品中三处“奈何”的处理,亦是两字一体,使转自如,“哩不知”三方映带多变,如若仔细观察,白蕉所作《与姚鵷雏先生信札·去秋奉别》便不难发现,用笔、结体、造势几乎与《丧乱贴》如出一辙,信札中“驰”字便取法与《丧乱贴》中的“驰”字,“惟”字取法于《丧乱帖》中之“摧”、雏”二字,取势中和,左大右小,左低右高,上下互映。另外白蕉信札中的“甚为”二字则出于《丧乱贴》之“酷甚”二字之笔法,作势亦有相通之处。《丧乱贴》中的“酷”字起笔处侧峰直切,暗折下行借以表现块面之感,而“点”字之体则归于右边“告”字,顺峰下笔,急转向右,继而上挑,调转中锋顺势而下,然后逆势而转,使转之中方圆结合,空间中空灵动。“酷”字作罢便裹峰下行,继而迅速牵引“甚”字,在纤丝极近“甚”字之时,笔锋迅速铺开。而“甚为”二字亦是如此来表现“点、块、面”三点之间关系的。
白蕉与姚鹓雏先生信札
释文:奉诗教,敬审尊况为慰,学步两首呈政。秋老虎可畏,昨起薄有凉意矣。此状。鹓翁诗家侍右。晚白蕉顿首。八月廿四日。
白蕉在书学中,不难看出,在《丧乱贴》中领悟到的笔法,可谓受益匪浅。所以白蕉所作《与姚鵷雏先生信札·去秋奉别》,姿态研媚,乍看却跌宕起伏,流动感极强,盖笔势呼应,笔断而意连也。在结构上,上下俯仰,顺势相发,顾盼生情,自然极致。形式上不着溺于一点一画的刻意求工。
白蕉与姚鹓雏先生信札
实际上,二王笔法及神韵在白蕉笔端所体现的还远不止这些,其对二王笔法的内涵的理解、应用,并没有像常人一样平铺直叙的去描字、画字,其将“二王”中的连带笔法也领会的异常透彻,牵丝连带虽细如发丝,却劲挺有力,往往两两相连,多以圆转连带为主。如《兰题杂存》中的“临事”、“兰题”、“兰分”、“题也”、“韵难”、“时难”、“韵气”、“乃佳”、“间日”、“必然”、“失事”、“则得”、“之后”、“为然”、“自然”、“乐又”、“宜多”、“老幼”、“不分”等等,都是二字相连,使转自如,骨肉质感、自然流露的典范。
朱注离骚,兰分今古,启后人聚讼,然考亭又有
当然,在白蕉的书作中也时有三字相连的习惯,但并不多见,主要见诸与其行草书作,一如《兰题杂存》中“不问佳”三字连带虽实,但柔韧有方:“在远而”“复不可”“而在险”三字使转纤细,转运之理娴熟可掬,还有些字,其间间似断还连,上下互昧,着实可爱。在《兰题杂存》中“未易安’,三字的笔法显而易见是缘于《大道贴》中“未然’,二字,三一字是使转连带估计也不会出《大道贴》其囿。如“右盼情驰”四字与《大道贴》中“大道久不”相比较,无论用笔,使转连带都十分相似,可见白蕉对于继承古人遗志方面所下的功夫与认知,非常人能及。沙孟海在《白蕉题兰杂稿卷涉》中云:“白蕉先生题兰杂稿长卷,行草其间,寝食山阴,深见功夫。造次颠沛,驰不失范,三百年来可能为此者寥寥数人。”这是一位大师对令一位大师的赏识与肯定。
大道贴
白蕉对于二王的继承与创新是辩证统一的,对艺术遗产的继承是艺术创新的基础,若离开传统,妄谈创新,则脱离了艺术发展的本质规律,是纯粹的空想主义。歌德曾经说过:“他的一切创造,都是站在前人肩上进行的。”这是巨人的呐喊,是成功者对于后人的启迪,而白蕉就是站在“二王”这一巨人的肩膀上,勤奋努力,伸手夺星摘月的楷模。然而有些评者认为白蕉的书艺并无创新,完全困在二王的牢笼之内,即使对二王的传承再高,也并不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书家所具备的资态。笔者认为,评论者此番言论只是单一的站在了书法的个性创新之上而言的,从而忽略了白蕉对于“二王”的完美继承及所处的历史时代性。他的处世之态完全以实用为基点,皆无表现之欲望。其实在继承之外有一种变叫通变,也是一种另类的继承,就是在尊重传统帖学的基础上,顺应以实用性为目的学书潮流,简化二王帖的露锋之顿挫,“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书中有法,但又不拘泥于法,变中求变,才能妙法天成。白蕉的所谓简化,其实就像“乍显乍晦,若行若藏,忽而明,忽而暗,好像行笔而实则藏锋,如此“穷变态,合情理,心手相间,忘怀楷则”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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