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称之二:对称与破缺

人类对对称性之兴趣由来已久,且见证并创造了很多惊人之对称:船舶与建筑之结构、书画、制图、各种漂亮之装饰图案,甚至雪花也被数学家定义为正六边形……人们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对称性带来之美感。在自然界中,人类总是想找到对称之事物;在社会活动中,人类总是创造很多对称事物,以求美观。

根据李政道、杨振宁等学者之研究,在基本粒子状态下,物质的变化并非总是对称的;不但如此,还能自发产生破缺。对称性破缺是贯穿凝聚态物理始终的基本而重要的概念之一。在凝聚态物理学中,对称性破缺就意味着有序相之出现。这是否可以质疑:事物能够自身产生对称破缺,是因为它找到了更适合自身之状态或更有序之状态?或者说,更能体现自身本位之状态?若果真如此,则这种状态应该就是非对称。

以前人类在中宏观层面上观测事物,总认为对称不但美,且还是稳定状态。随着技术与观测精度之不断提高,物理学的发现告诉人们,在物质最本原之微观层面上,对称未必还是常规的、稳定的。

《老子·四十一章》曰: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古人以朴素之方式,阐述了事物在高度有序状态下之无序体现。“大象无形”,即当“物”太大时,处于该“物”中之生物,就很难把握该“物”之形状。天什么形状?抬头一望,似乎是反扣着的大锅。这种形状对地球人来说,是绝对不变的。而对于其他很大但非无限大之事物,不同的人或从不同的角度来观测,就会出现观测差异。正如“盲人摸象”一般,因为象太大了,盲人摸不全,所以会产生迥然不同之结论;若象只有老鼠那般大,则盲人就能更好地说清楚象是怎样的。就人类观测无限大的天空而言,显然又比“盲人摸象”更“大象无形”。“大方无隅”,即在高度对称之空间里观测某物体,将很难分辨出其坐标(方位)。

为说明该点,以球面为例。球面是最完美之对称曲面,它包括任意径向对称、轴对称、平面对称、测地线对称,球心对称、极点对称等绝大多数对称。但请想象这一场景:若地球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表面也是光滑的,则立于地表之人类无法知道自己之坐标;在没有参照物之情况下,人类也无法确定自己之方向。也就是说,由于球面之高度对称(无序),使得坐标与方向无法确定。但是,若在球面上打个洞,则该高度完美之无序状态就被破坏,对称将产生破缺。但偏偏如此,却能根据该破缺来确定距离与方位。地球上经线与纬线之测定,也需先打破对称、使有序相产生、确定极地与赤道等作为参照系,如此才能完成。

一切事物之对立两面,都在无穷的循环转化之中,因此事物没有哪一种状态为其稳固之正面。正如《老子·五十八章》曰: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

这或许可以说明:对称绝非稳定状态。故美国物理学家阿·热曾说:

完美的对称引起平静、稳定,甚至死亡。

在上述无参照系之球面上,因不能决定坐标与方向,故走动时可能无法决定要先走向哪里,甚至无法决定是先出左脚抑或先出右脚。若决定先走向左边或右边,则产生该决定之理由是什么?若对称性才是宇宙之基本属性,则人类必须解释,当演化处于两个对称方向之分支点时,演化选择某一方向的理由何在?

生物学家们提出一种“进化树”观点,即一种低等物种在演化中总会达到一个分支点,在这一点上进而产生多个较高级之物种,它们在将来之分支点上又产生出多个更高级之物种。而今许多哲学家都认为,这种树状模式是一种普遍的演化方式。假定物种进化在分支点处之选择没有手性、没有目的,则往何方进化将使得处于分支点之物种极度迷惘。若各个方向都是无差异地对称(物理学谓之各向同性),则“选择”就将永远处于“选择状态”,而进化也不可能向前迈进。此外,著名化学家I. Prigogine等认为:

系统之复杂程度越高,其所包含之潜在分叉数目也越多。

经过无数次自然选择之后,具有手性之高级物种出现了。对于脊椎动物而言,最显著之特征无过于心脏几乎都在身体左侧。这些现象是否可以说明,非对称才是宇宙固有的,而对称仅是暂时的、甚或纯粹只是人类对抽象的视觉美之虚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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