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第9章)
当720年春天悄然而至时,远在长安的王维照例给璎珞写信。“璎珞: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诚不我欺也!虽然才半年不见,但于我而言,却仿佛又过了很多年!昨日是寒食,綦毋兄、夏卿、兴宗邀我同游曲江。虽然曲江边绿草如茵,游人如织,但我却无半点流连之意。璎珞,待咱们成亲了,我陪你去曲江边放纸鸢、荡秋千、插柳枝,可好……”王维絮絮写着,仿佛要把心里的话都一股脑儿告诉她。写罢搁笔,意犹未尽,又提笔写了一首《寒食城东即事》,他这样开头道:清溪一道穿桃李,演漾绿蒲涵白芷。溪上人家凡几家,落花半落东流水……诗成后,王维自觉满意,便将这首七律和信笺一并寄给了璎珞。当璎珞收到这封散发着淡淡墨香的信和诗时,读懂了王维的所有心事。于是,她也展纸磨墨,提笔写道:“摩诘,你对曲江无半点流连之意,我又何尝不是呢?定州的春天,于我而言,也是花柳失色,春日无光……”璎珞文思泉涌,娓娓道来,将她对王维的牵挂和思念一一揉进了信里。写罢搁笔,璎珞思忖着,过了清明,就是端午了。按唐人风俗,端午节人人都要佩戴香囊,求吉祈福,驱恶避邪。“何不给他做一个香囊,让他日日带在身边,保佑平安呢?”想到这里,璎珞不由心头一亮,忙唤来小蝶,让她准备各色丝线,她要亲手缝制香囊。她记得,他曾说最喜梅花凌霜绽放。于是,香囊上就有了一朵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的梅花,仿佛有暗香浮动在璎珞指间。“大娘的女红当真越来越鲜活了,便是真的梅花,也没有这朵梅花好看。阿郎见了,定然喜欢得不得了。”小蝶在一旁不由看得呆了。“小蝶,你去厨房找一些上好的冰片、朱砂、薰草、艾叶,细细碾成粉末,香囊便成了。”小蝶忙应声而去,璎珞放下针线,看到檐下不断有成双成对的燕子飞过,不由想起了前人写的一首五绝:“欲织双鸳鸯,终日才成匹。寄君作香囊,长得系肘腋。”“摩诘,愿你见到香囊,便如见到我一样。”爱意洋溢在璎珞的眼角眉梢,这是沐浴在爱情中的女子特有的光芒。当王维收到璎珞寄来的粉色桃花笺和她亲手做的香囊时,果然如小蝶所说,喜不自禁,爱不释手。他迫不及待地展信细读,读了一遍又一遍,仿佛璎珞就藏在那一行行清丽的小楷里,读她千遍也不厌。放下信笺,捧起绣着梅花的香囊,送到鼻尖轻嗅。一缕清爽宜人的香味扑面而来、沁入心脾。这其中,有药香,有花香,有草香,更有璎珞手上的芳香,让他为之深深沉醉。原来,爱一个人,是会爱上她身上的味道的。王维将香囊藏入袖中,走到窗前,抱起琵琶。“璎珞,你赠我香囊,我为你弹一曲《阳春古曲》可好?”说着,悠然落座,少顷,悠扬的琵琶声袅袅飘出窗外,飘向远方……“璎珞,无论你在哪里,此曲只为你一人而奏。”一曲弹罢,王维抬头看向远方,目光悠远,嘴角上扬,笑容里是对迎娶璎珞的无限向往。京兆府试每年举行一次,尚书省礼部试则三年举行一次。720年春天,綦毋潜、王缙、崔兴宗参加了京兆府试,而王维则需等到721年春天才能参加礼部试。如果说王缙和崔兴宗的榜上无名是在王维预料之中,那么,綦毋潜的再次落榜,则出乎王维意料。綦毋潜自707年就来长安参加科举考试,平日都能写的一手好诗,但不知怎的,每次考试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今年春闱前夜,王维请綦毋潜、王缙、崔兴宗喝酒,为他们加油鼓劲。酒过三巡,綦毋潜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摩诘,如果愚兄这次还是考不中,愚兄也就死心了,准备回虔州(今江西赣州)老家去咯。”因此,当王维得知綦毋潜再次落第时,心里很是难过。几天后,綦毋潜黯然返乡,王维、王缙、崔兴宗都去送他。依依惜别之际,王维握了握綦毋潜的手,将一首他昨晚写好的诗递到了綦毋潜手里,言辞恳切道:“綦毋兄,小弟想对你说的话,都在这首诗里。无论遇到多少困难,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们这些朋友们。”綦毋潜红了眼眶,挥手告别,策马扬鞭而去。当他的骏马跑出很远很远后,他才勒住缰绳,从袖袍中掏出王维写给他的诗,一字一句念了下去:“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当念到最后一句“吾谋适不用,勿谓知音稀”时,綦毋潜遥望长安,在心中默默感叹:“摩诘,我在长安漂泊了十多年,最大的欢喜,是认识了你!”对王维和璎珞来说,720年的春、夏、秋、冬似乎都格外漫长。当曲江的春水渐渐解冻,江畔的春草渐渐发芽时,721年春天终于来临了。礼部试是科举考试的最后一关,对读书人来说,能否在朝中取得一官半职,成败在此一举。因此,礼部试的竞争无疑是激烈的。不过,当王维走进考场时,却并无半点慌乱之色。他本就才气过人,再加上多年来的潜心备考,此刻需要做的,无非是将心中所有倾囊而出而已。他从容作答,不到一个时辰,就递交了考卷。主考官只看了一眼卷面上那飘逸遒劲的行草,便被深深吸引住了,一气看了下去……考场外,乾坤朗朗,云淡风轻,王维抬头长长地舒了口气,对着定州方向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璎珞,今年秋天,我就可以来娶你了!”放榜的日子很快到来。王维毫无悬念金榜题名,高中状元。王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母亲和璎珞各修书一封,报告喜讯;第二件事,就是立即前往岐王府,向岐王报喜道谢。“本王第一次见到你时,便知道你必有一番好前程。如今金榜题名,意料之中,实至名归,可喜可贺。”岐王朗声笑道。“王爷,您对我的知遇之恩,我定铭记在心,永世难忘,请受王维一拜。”说着,就退后一步,俯下身子,向岐王行了一个大礼。“快快请起。”岐王上前扶起王维道,“你我之间,何必拘礼?不过,你应该感谢一个人。”王维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人,但不好胡乱猜测,只好抱拳道:“王维愚钝,还请王爷明示。”“这两年来,玉真公主对你的提携,比本王有过之而无不及。”岐王捧起茶盏,抿了口茶,“玉真公主自小有股傲气,出家后更是深居简出,不过,对于你的前程,却是十分上心。前年京兆府试自不必说,就连这次礼部试,她也是……”岐王说到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顿了一顿,看着王维笑道:“不过,锥处囊中,其末立见。本王也好,公主也罢,你能有今日,到底还是靠你自己,本王没有看错人。”“王爷折煞我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没有王爷和公主,岂能有王维今日?”王维说着,再次向岐王深深行了一礼。接下去的日子,对王维来说,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放榜第三天,按照惯例,新科进士们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锦绣大红袍,骑着高头大马,沿着长安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气宇轩昂地前往大慈恩寺题名。前面是鸣锣开道的仪仗队,后面是锣鼓喧天的鼓乐队。一时间,长安街头巷尾,人头攒动,纷纷前来围观这些天之骄子们。王维是新科状元,骑马走在前排正中间。他本就面如冠玉、目如朗星,如今在红袍红花的衬托下,愈发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引来路人们的啧啧赞叹声和喝彩声。新科进士们来到晋昌坊的大慈恩寺,在大雁塔上纷纷写下自己的名讳,这就是天下士子无不向往的“雁塔题名”。然后,到杏园参加探花宴,也叫鹿鸣宴。宴会上,大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彼此称兄道弟,互相道贺。“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身为新科状元的王维,俨然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引来了长安城诸多世家大族、高门大户的关注。官媒争先恐后上门打探消息,纷纷要给王维说媒,但都被王维一一拒绝了,理由是他已经定亲了。官媒们无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脸上好不懊恼。王维拒绝世家大族、高门大户亲事的事,辗转传到了岐王耳中。这日,王维在岐王府上品茶赏画时,岐王有意无意问起了此事:“摩诘,听说你已经定亲了?”“是的,不瞒王爷,王维已于前年秋天定亲,并将于今年秋天完婚。”“本王虽未见过和你定亲的女子,不过,能让你心动的女子,想来一定是天姿国色。”“禀告王爷,她只是世间寻常女子。不过,在王维心里,却唯她一人而已。”提到璎珞时,王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闪烁着某种平日没有的异样明亮的光芒。岐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王维一眼:“摩诘,你倒是和别人不一样。”王维先是怔了怔,随即明白了岐王话里话外的意思。对新科状元来说,不仅可以在朝中获得一官半职,光宗耀祖,还能成为王侯将相、世家大族的乘龙快婿。在外人看来,包括岐王在内,都会认为,无论他有何打算,都不必急着定亲。以他堂堂新科状元的身份,不知有多少好姻缘等着他?他何必自断其路?王维思忖片刻,目光依然澄澈,笑容依然平和,向岐王俯身抱拳道:“启禀王爷,王维只是觉得,人生不满百年,若执手之人并非自己真心爱慕之人,此生又有何趣?”岐王抿了口茶,似乎在细细回味王维的话,半晌后才缓缓点头道:“摩诘所言极是,本王到底没有看错人。”半个月后,和新科状元有关的庆贺活动渐渐停歇了下来,王维准备回蒲州看望母亲,并好好筹划成亲大事,忽然,岐王派人来请王维。王维急忙赶到岐王府,只见岐王似乎面露难色道:“本王听说你要回蒲州了,不过……”岐王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玉真公主明日要在骊山别馆举行诗会,邀请本王前往,并特地让本王带你一同前往。”王维心里“咯噔”一下,上次听岐王提及玉真公主对他有援手之恩时,他就隐隐感到岐王似乎话里有话,但也没有多想。今日看岐王的神色,愈发有几分蹊跷。但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岐王为难,便一如既往地谦恭有礼道:“承蒙王爷和公主抬爱,王维愿随王爷前往。”玉真公主的骊山别馆,和李隆基每年秋冬必去的华清宫遥遥相望。玉真公主喜欢骊山的清幽,每年都会去那小住一些时日,并在那里举办诗会。受邀参加诗会者,无不是学问高深的道教人士和能诗善赋的文人雅士。时间久了,天下名士无不以参加玉真公主的骊山诗会为荣。岐王和王维一路快马加鞭,出了长安城,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大约两个时辰后,就到了骊山脚下。自周秦、两汉以来,骊山一直是皇家园林聚集之地,放眼望去,离宫别墅、玉宇琼楼,遍布骊山上下。王维不由想起,六年前,他从蒲州前往长安时,曾在这里写下了《过秦皇墓》。当时,他是不谙世事的青涩少年;如今,他即将迎娶他的璎珞。人生若此,夫复何求?“凤冠霞帔,一世无忧;清风明月,长伴天涯。”王维人在骊山,心却早已飞向千里之外的璎珞。两人沿着骊山蜿蜒而上,不多时,就到了骊山别馆。只见眼前灰色筒瓦,清水粉墙。别馆外有八字影壁,左边有一个“福”字,右边有一个“寿”字。王维随岐王步入别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泓清澈见底的池水,几尾红鲤在碧绿的水草间穿梭嬉戏,平添了几分灵动之美。转过池塘,前方出现一面筑在水上的白墙,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有一扇月洞红漆大门,大门虚掩,不时有说笑声、古琴声袅袅传了出来……早有道童进去通报,不一会儿,玉真公主满面含笑地迎了出来。只见她头戴莲花冠,手持玉拂尘,身着紫色散花六幅高腰绫裙。通身上下虽无什么华贵首饰,却依然散发着一种尊贵的气度。岐王在心里暗暗点头,道教始祖老子骑牛出关时紫气东来,故道教崇尚紫色,名道高真无不以服紫为荣。玉真公主今日这身打扮,足见她对此次诗会之重视。“四哥,你们一路辛苦了,快快请坐。”玉真公主浅笑盈盈,目光在王维脸上停了一停,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惊喜,忙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辛苦什么!四哥倒是希望妹妹得空时多办几场诗会,也好让四哥附庸风雅,多些进益。”岐王哈哈笑道。王维也忙上前一步,向玉真公主行了一个大礼:“晚生王维,特来拜见公主殿下。”玉真公主点了点头,颔首微笑道:“两年不见了,欣闻王君金榜题名,今日该为王君庆贺一番才好。”就在刚才看到王维的那个瞬间,玉真公主不由想起了她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情景。那时,她就觉得他是一个天生的发光体,即使身处茫茫人海,也会熠熠生辉、脱颖而出。如今,两年过去了,他身上这份气度似乎愈发高华。王维低头抱拳道:“承蒙公主指点,王维才有所长进。公主的知遇之恩,王维感激不尽。”玉真公主心里一愣,他怎么还如此谦恭?莫非四哥还没向他提起?她定了定神,压下纷纷扰扰的思绪,环视在座诸人道:“今日是诗会,不是朝堂,诸位不必拘礼,王君请入座。”在座众人早已听说王维是今年新科状元,无不向他投去欣赏钦佩的目光,赞叹他如此年轻就有如此才学、如此气度。一番寒暄后,玉真公主抿了口茶,缓缓道来:“今日请诸位前来,自然是想请诸位写诗。不过,今日要写的是应制诗,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原来,不久前,李隆基曾来华清宫小住,顺便来骊山别馆看望玉真公主。一时兴起,在此题写了《幸玉真公主山庄因题石壁十韵之作》。所谓应制诗,是指奉命作诗,答和圣上。应制诗要和原作韵律一致,诗题统一为《奉和圣制幸玉真公主山庄因题石壁十韵之作应制》。对在座宾客来说,能受邀题写应制诗,自然是莫大的荣幸。因此,听了玉真公主这番话后,大家纷纷拱手抱拳道:“承蒙公主厚爱,今日能有幸题写应制诗,真乃皇恩浩荡,三生有幸。”玉真公主浅浅一笑,似乎并未将众人的话放在心上。她将目光从众人身上徐徐扫过,最终落在了王维身上,嘴角含笑道:“王君,你是新科状元,今日诗会开篇之作,自然要留给你了。”王维心里一突,不知公主为何要如此抬举他?要知道,诗会第一首诗,往往都是请座中最德高望重之人开篇。王维想要推辞,又不敢拂了公主的好意,只好起身抱拳道:“骊山别馆乃人间仙境,王维笔拙,恐力不能逮。承蒙公主不弃,王维斗胆献丑,权当抛砖引玉,还请公主与诸位前辈雅正。”“好,请。”玉真公主嘴角掠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点了点头。早有道童准备好笔墨纸砚,王维几步走到案前,卷起袖袍,轻蘸墨汁,思忖片刻后,就开始用他那手漂亮的行草,洋洋洒洒写了起来:碧落风烟外,瑶台道路赊。如何连帝苑,别自有仙家……当王维写完最后一句“还瞻九霄上,来往五云车”时,在座诸人无不击掌叫好,纷纷赞叹道:“王君不愧是状元郎,出口成章,下笔千言,已达炉火纯青之境,我等自愧不如也。”道童将王维诗作恭恭敬敬地送呈玉真公主,公主细细看了下去,点头赞道:“应制诗最是难写,这首应制诗雍容平和、清新自然,读之让人忘俗。尤其是'御羹和石髓,香饭进胡麻’一句,甚合我意 。”“妹妹所言极是,本王也很喜欢摩诘的诗。诗中既有陶渊明的田园风光,又有谢灵运的山水之美,兼而有之,意境高远。”岐王也点头赞道。“王爷和公主过奖了,王维不才,权当抛砖引玉罢了,还请王爷和公主多多指点。”因为应制诗多有限制,无法恣意发挥,因此,王维对这首诗并不十分满意,他这番话也并非矫情之辞。“王君不必过谦,王君之作,已是应制诗中的上品。我以茶代酒,敬王君一杯。”玉真公主举起茶盏,向王维点了点头。眼角眉梢,除了欣赏和赞许外,似乎还多了一些什么。“不敢不敢,王维先喝为敬。”王维端起案几上的茶盏,高举过额,轻啜一口。在袅袅茶香中,王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公主今日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大一样。来不及王维细想,在座宾客纷纷奉命题诗,并纷纷请王维品评,大有以得到王维指点为荣之意。不知不觉,日沉月出,晚宴开始了。道童们一一送上美酒佳肴,大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相谈甚欢。酒过三巡,玉真公主忽然对岐王说:“四哥,咱们兄妹虽都在长安,却也很久没有见面了。若不嫌弃别馆简陋,不妨在此多住几日,咱们也好叙叙家常。”玉真公主一边说话,一边往王维那边有意无意看了一眼,自然被岐王看在了眼里。“骊山别馆清幽静雅,乃修身养性之最佳去处,为兄欢喜还来不及,岂有嫌弃之理?既然妹妹不怕为兄叨扰,为兄就安心住下了。”岐王顺着公主的意思说了下去,并转身对王维说,“摩诘,你横竖也无事,不妨和本王一起在此小住几日吧。”王维顿觉不妥,正想推辞时,却看到岐王递来眼色,心里再次“咯噔”一下,一时间,推辞的话也不好说出口了。当晚宴结束,众人纷纷散去时,玉真公主起身送岐王步出厅堂:“四哥,持盈已让人收拾出几间清雅的居室,请四哥将就安歇。王君的住处,我也安排妥当。”“好,骊山别馆素来以清雅闻名,怎可用'将就’二字?”岐王呵呵笑道。“多谢公主厚爱。只是,叨扰了公主清修,王维心中甚是不安。”自玉真公主提出让他留宿,王维心中就有满腹疑问,却无从问起。“这里没有外人,王君不必如此见外。”说到“见外”二字时,玉真公主故意顿了顿,转身看向岐王说,“四哥,时辰不早了,你们先歇着吧。如有持盈考虑不周之处,尽管吩咐下人便是。”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停顿片刻后,转身缓步而去。檐下的灯笼投射在她身上,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玉真公主走远后,王维在心中反复思量,终于忍不住问岐王道:“王爷,家母思儿心切,我想明日回家,不知可否?”岐王看了一眼王维,默然无语,良久才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摩诘,你有辞行之心,恐怕公主却无准假之意。”“时辰不早了,你也先去安歇吧,本王明日和你细说。”从玉真公主和岐王的欲说还休里,王维渐渐感到,公主此番邀他参加诗会,并不只是吟诗作赋这么简单。公主在众人面前对他的一再肯定,也并不只是欣赏他的才华……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件棘手的事,正在前方等着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