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散文:没有归人的故乡
乡情散文:没有归人的故乡
文:6风
想娘了,一个电话就叨出千丝万缕的思绪。
以前娘总在电话里告诉我,又有谁谁回家乡时特地来看过她了,那些都是儿时我们眼里的大人物。
我娘活成了我那个小山村的标志物,那些颇有成就的游子回到故乡除了感叹人生的沧海桑田,还有最重要的是找我娘唠嗑,几个长寿的老人都陆陆续续去世了,我娘现在成了我们山村唯一的年龄最大还健在的女性,也无意中成了游子们记忆中的活化石。
这次来看我娘的人可是思念了我娘一辈子的女人,她是我娘年轻时的闺蜜,也是我们儿时住的老房子的邻居,我们俗称隔壁家的秦老师。
这个秦老师虽然跟我娘关系好到无话不说,可在我的记忆里却是很敬畏她的,因为她的头衔是老师,不管她有没有教过我们,那个年代没有不怕老师的孩子。
小时候我们刚上学读书时,我们的学校是一个大祠堂,里面有个很高很宽的大台阶,台阶上是一方很大的主席台,主席台的后面的那一排小房子就是一个一个的教室,是一二年级的孩子用的。
那台阶下面是个很大的广场就是我们的操场,操场的两边是几个人合包不了的梧桐树,把整个操场都铺成绿阴一片,那个操场就是我们儿时的乐园,每天做操、开会、上体育课都在上面。
那左右两边梧桐树的后面就是两排教室,是三年级以上的孩子们的课堂。其实现在想来那个祠堂的布局就是道教里面的规矩来建成的,解放后就成了孩子们的天堂。只可惜现在都拆得精光,听说那几个庞大的梧桐树都没有幸免。
记忆中的秦老师,每天都会在那个台阶上的最显眼的地方站着,若有所思的着看操场上的我们。她是当时那个年代唯一的一个正式院校出来的高材生。却在我们那个地图上找不到的祠堂教了半辈子书。
听大人们说秦老师是外地嫁过来的,娘家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她在北京上大学时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大学教授,两人在学校里谈起了恋爱,而且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因为那个教授原本有个女友,好像是大学领导的女儿,在那个本就不允许师生恋的年代,又得罪了校方,结果可想而知,之后不久学生被学校开除了,教授被调到省城。
我们村全部一个姓,没有外来户,都是一个祖宗分下来的后代。那个教授就是我们村里大名鼎鼎的二叔。当年金榜题名是全县第一名的状元,据说当年的喜报是县里派人送上门来的。他二老高兴得几天几夜都合不上嘴。
回到当地后,二叔就带回了那个学生就是后来的二婶秦老师,据我母亲讲,那个二叔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又是个大才子,在哪里都是香馍馍,可他偏偏看上了自己的学生影响了大好前途。
他们结合后二叔就在省城大学授课,寒暑假就回乡下老家写字画画,夫妻琴瑟和谐恩爱两不疑。
他们育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可天妒英才,不久二叔染上重病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六岁一个两岁孩子和年少无辜的妻子。
从此秦老师的命运就改写了,一个二十多岁年轻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只能在乡下靠边教书边种两亩薄田来养孩子。
我的娘是个热心快肠的人,自己一大串孩子还总是帮隔壁秦老师看孩子。从那以后母亲和秦老师的感情是越来越深。可秦老师的公婆根本就不待见这个儿媳妇和俩个孙子。一来这个儿媳曾误了儿子前程,二来他们有好几个儿子,不差这个媳妇,正愁房子不够分,巴不得她把位子让出来。
我们小时候不懂,那个二叔的二老也是个重视文化的人,他四个儿子都是读了很多的书,三个教书一个在县厂子里当会计。可他们总是欺负没了爱人的秦老师。
我还是四五岁的样子,就记得有一次,很大一群人围观,还有村干部来调解,说是二叔的弟弟也就是三叔跟秦老师打架了,都来评理谁对谁错。至于是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打架不得而知,只知道当时争吵中三叔把秦老师往地上一推,秦老师一个趔趄就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可她是个体面的文化人,怕丢人,立马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急忙用手呼呼地拍掉身上的泥巴,奇葩的是那个三叔却乘机往上地一躺,并扯开嗓门喊,你们看这个恶毒的女人打了我耳光,还把我推到地上。
这时秦老师的婆婆也就是二叔三叔的妈,就冲出来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居然敢打我儿子的耳光,你害死了我二儿子,现在又想害死我三儿子。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呀,然后哭天抢地地骂起街来。
脸气得铁青的秦老师据理力争,她用手指着旁边看热闹的乡亲说,你问问她们,刘大姐彭大姐你们都看见了,到底是谁打谁,你们可以作证呀,可是旁边包括我娘在内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作证。当时那么小的我们很惊奇,大人的世界怎么会是这样。
是滴,他们都是喝了墨水的人却还是这么不讲道理,事后听到秦老师跟我娘谈心说,我知道你不敢出来作证,这不怪你,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一样。他们天天指桑骂槐在我面前嘚瑟,我也不怕也总喷回去,他跟她女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就说,劳资不求哪个脑壳当尿瓢。他们指的是三叔和他娶的媳妇三婶,当时乡下的土坯房都是窄屋浅房,没有哪家宽敞,都拥挤得很。她和老三分得一憧屋,住在一个屋檐下,一家住半边屋。
好像还没到改革开放,他们家几兄弟就都前前后后都搬出去了,只剩下秦老师和她儿子在老家,然后秦老师的女儿就考上了名校,儿子也读高中住校去了,只剩下秦老师一个人在那个曾经热闹无比的土坯房里住,每天还是去祠堂教书。后来,秦老师儿子也上大学了,随着时代的潮流滚滚,秦老师的女儿很快发迹了,她的女儿是美人胚子,结合她父母的优良基因,人生开挂得不要不要的。八十年代末期,我们还不知道外面有多精彩,她就回乡开始给学校捐款,又伶着个大皮包给村里每个老人发钱,一人二十,那时的二十抵得上现在的二百。
再后来秦老师被儿子接到了大城市,依依不舍地跟学校告别跟乡亲告别。她那优秀的女儿在银行当高管,做了最先吃螃蟹的人,用得天优厚的资源炒股炒到上亿的钱,就移民去了加拿大。而他们家那四兄弟的后人也都很有出息,也大都去了世界各地,再也难得回国回故乡。
这一晃就过去了四十多年,秦老师的儿子偶尔经常回老家来祭祖或拜年,我娘就跟他打听秦老师的消息,秦老师也经常捎信给我娘,她总想回来看看,可身体越来越差,总是晕车的狠,她的晕车不是一般的晕车,而是很罕见的那种,晕到抽筋。所以天南地北哪里都不敢去。
可现在呢,我娘说,乡下的房子要么就都拆了要么就倒塌了没人要了,我隔壁秦老师家的房子也被重新修缮了,并没有人住,只留做纪念,那个屋子曾是他们家的风水宝地,是出能人的地方。
而秦老师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老房子的,她已经半身不遂,坐着轮椅由儿子雇人从高铁下来再一步一步换着各种能使得上的交通工具慢慢蹭到家的。除了我娘,很多人她都不认得了,她说已患有各种重疾,只想回来看一眼恐怕自己再没有机会了。
那个优雅了一生也好强了一生的女人终于也和我娘一样被岁月逼到了墙角。无论今生经历了多少风雨,她们的人生也许算得上功德圆满。这样的人生结局也许不算是太缺憾的吧。衷心祝福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