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出的部分真相
母亲的老花眼
像在远距离指认出我的车牌号码
昏黄的灯光下，她能准确捕捉到
我脸上掠过的一丝阴云
各种不安与猜测随之而来
嘴唇嗫嚅，关切的询问欲言又止
出一趟门，她总认错一些人，一些路
人们会善意大度地原谅她的老花眼
每一次见到我，她的老花眼
却总能敏锐地发现，我隐藏很深的
伤口
送水工
深秋的阳光有些微凉
你嘴唇里吐出的简短词语
也有些凉意
看起来黑瘦了许多
腰身弯成了明显的角度
像被说出的惨淡真相
五楼，我住几年你爬了几年
不知道在这陡峭的生活里
你还能坚持，多少个来回
一天不过如此
好心情的一天，忽略三十五度高温下
草木的躁动不安与文字的蓬乱如麻
忽略食堂那名悍妇刻薄的表情
在蔬菜的鲜与米饭的香中
安身立命
和黎明一起从暗夜挣脱
和星光一起回家，被熟悉的手
拉近或推开，被陌生的眼路过或相认
我们各自发光，又互为阴影
一天不过如此，一生不过如此
谜
深夜，靠在床头看书
身旁熟睡的儿子翻了翻身
忽然，抽泣了三声，三声
尽管微弱，但悲伤很清晰
我一夜未眠，一个不属于我的
梦境，让我辗转着思索、痛苦
清晨，儿子一睁开眼，我问他
昨晚的梦里，发生了什么
他想了想，说，我不记得了
选择题
总有一些蛛丝马迹，让他莫名亢奋
在四个选项中指认出正确答案
如同游戏，不可否认其中隐藏的暗示
偶尔的失手不过是一种教训，懊恼
并不会持续太久
我说还是要小心谨慎，三思而后选
如果错了一道选择题满不在乎
你就有可能一错再错，包括接下来的
人生，没有暗示，没有参考，没有重选
错了，就是无法修改与弥补的悔与恨
小城
阳光一露面，湿漉漉的叹息就被烘干
南方小城，悲伤与思考显得曲高和寡
草木和蝼蚁都有尊严，都可以
动机不纯地谈论女人与天气
在小城，回忆是一件了无生趣的事
行走的光阴像电影中的慢镜头
需要夸大，才会有所谓的崇高
与卑微，生活是一道简单的命题
在小城，最适合写一首慢词
早餐点十点的喧嚣像平淡的长短句
穿城而过的湘江，安静得像纸张上
缓慢的抒情
生命之诗
醉酒的还在酣睡，卖菜的开始吆喝
大门口的女疯子将自己的脸打到红肿
有人在高声唱歌，却没有观众
有人沮丧地走在秋阳惨淡的河岸
将某一个名字默念了一千遍
一场雨可以消灭一树叶子的骄傲
一阵风决定了一颗尘埃的宿命
我们路过的尘世，有太多未解的谜
一棵濒死的老树刚刚长出一线生机
时光又迫近了冬天
总有一些奇迹诞生，像反转的剧情
冰冷无趣的月光能够喂养出灵感
卑微的灵魂也能制造出偶然的悲壮
屋后几只鼓噪的蝉已沉寂多日
我在等待它们，明年再一次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