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睿智的灵魂
前天，才和大家一起吐槽了京东金条的辣眼广告，说是好心人仗义帮忙，结果就是帮人开通网贷骗人烧钱：《不要被人瞧不起，快去京东撸贷款？》
今天，又有一则互联网广告横空出世，虽然内容和领域大不一样，但论奇葩程度，大有成为姊妹篇的节奏。广告一开始，一外卖小哥敲响了某豪华酒店的房门，房间内走出来一个年轻苗条的美女，还穿着吊带睡衣。老司机们大概已经嗅到内味了，难道要上演一出白富美和外卖小哥的艳遇？然而事实证明我们的段位还是不够高，下一秒，外卖小哥惊慌的声音响起，“老婆，你……”外卖小哥头上那顶黄色的头盔，在我眼中马上变得绿了起来。小哥老婆一看到小哥，先是愣了一秒，然后反客为主地质问：“你不是说加班吗？怎么在送外卖？”小哥此时已经接近崩溃，没有回话，反问了一句“为什么？”小哥老婆扭过脸，大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没有为什么，你一天到晚不着家。”小哥一听这话，马上失去了理智，“我不着家你就可以这样对我吗？！”说着把外卖摔在地上，然后倚在门边崩溃大哭。有一说一，这两位演员的演技，我觉得已经可以碾压《演员请就位2》里的部分小鲜肉了，隔着低清画质，都能看到他们的情绪有递进，有张力，女人的薄情，男人的委屈，不说非常到位，及格线以上，也肯定是有的。然而，这不是电视剧，是广告啊，到这份上，它要传递什么价值观呢？这好，下一秒钟，反转就来了。小哥经历了短暂的崩溃过后，终于感到了愤怒，他猛然冲进房间里，还顺手抄起放在桌上的红酒瓶，准备和奸夫一决高下。没想到，小哥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房间里有第二个人，这时，他的目光突然被桌子上的一个蛋糕吸引过去了。一个（一看就很简陋的）蛋糕，上面还插着蜡烛，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结婚十周年快乐”。之前还一副臭脸的小哥老婆，也突然变得笑语盈盈，告诉小哥，这是给他的生日惊喜。她早就知道他在偷偷送外卖，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和他庆祝。既然庆祝就肯定有礼物啦，所以没错，她精心准备的礼物，就是微医保百万医疗险！接下来就是营销广告的那套了，小哥又惊又喜问道，你怎么有那么多钱买那么贵的保险？小哥老婆说道，首月1元，次月14元，也就一顿早餐的钱，不贵，最重要的是你要平安，blablabla。最后，在温馨的BGM和过山车般反转再反转的满足感之中，小哥老婆抛出一个购买链接，广告，结束了。谁来告诉我，究竟是三观崩坏到什么程度的人，才能想得出来这种广告？逻辑崩坏就不用我说了，哪个老婆，会想到用这种方式给老公庆生，要是小哥一直不进去，在门口就气走了呢？最重要的是广告展现出来的价值观，显然，睡衣美女、人妻出轨、豪华酒店等等元素，都是制作方故意弄出来博眼球的，目的就是让观众在猎奇和反转的爽感中看到最后，美滋滋地点开链接。然而，我和很多小伙伴一样，一开始都想指责这些公司为了赚钱毫无底线，但在看到某条评论的时候，又不禁陷入沉思。烂俗广告的话题，我们已经探讨过不止一次，如果翻车的是某一间公司，那锅的确应该由公司背，但当大家都不约而同这样做的时候，要反思的，就应该是我们所有人了。我们都知道，现在是大数据的时代，这些大品牌的互联网公司，难道不知道广告三观不正、逻辑崩坏、情节烂俗吗？当然知道，但没办法，偏偏就是这些东西，转化数据最好啊。互联网公司掌握大数据，哪些元素点击率最高、怎样的起承转合最吸引人、怎样拍成本最低效果最好，都在大数据里，骗不了人，广告公司只是按照最佳方案把内容拍了出来，真正决定内容的，不是公司，而是大众。现在有个词叫“财富密码”，对于广告行业来说，也许烂俗，就是新一代的财富密码。漫威有超级英雄宇宙，金庸小说有武侠宇宙，而如果我们将所有烂俗广告放在一起的话，就会发现，它们也有一个烂俗人物宇宙，看上去和普通世界别无二致，但三观、思维、行动，通通都异于常人。比如，有嘴里说着“钱我来出”，转头却给农民开通了网贷坐头等舱的“好人”。还有前段时间很有名的赘婿龙王，堪称广告界的龙傲天，前一秒受尽凌辱，后一秒逆袭爽歪。这些广告，给人的第一感觉都是劣质、虚假、三观不正，但往细里看，都戳中了很多人的爽点。并非所有人都有高洁的品味和优厚的生活条件，更多人，在炎热的田野，在简陋的出租房，在拥挤的格子间，庸碌地过着日子，有可能一辈子也看不到阶层跃升的希望。廉价但刺激的广告，正暗暗戳中他们内心隐秘的欲望：没钱也可以过好日子、地位低也可以随时逆袭、平平无奇也可以收获高富帅或白富美的青睐。这些广告，本质上和30年前的王晶电影和10年前的升级流爽文没什么区别，主打的是下沉市场，有的是人骂它们烂俗、格局低，但也从来不会缺受众。烂俗广告，满足了很多普通人的虚荣感，虚荣的确不是一个什么好品质，但仔细一想，谁不虚荣呢？我也希望被别人肯定，有朝一日成为有钱人；富人们花几百万买个名表名车，让孩子学个管风琴，还形成了各种鄙视链，本质上也是一种虚荣。我们不能说谁的虚荣就比谁的高级。虚荣并不可怕，但可怕的是越演越烈的趋势，烂俗广告借着大数据的东风，侵入到每个人的手机里，告诉人们，要网贷坐头等舱；无数人穷得袜子都破了几个洞，依然义无反顾地拼单、旅游，就为了拍几张好看的打卡照片。烂俗成了财富密码，当虚荣的需要大于求真的需要，劣币已经驱逐了良币的时候，我们就要反思，这个社会真的太浮躁了。互联网时代，粉饰太平和手机上的美颜滤镜一样，实在太廉价了。前段时间，拼多多名媛和凡尔赛文学霸了屏，我们才知道，原来要装作有钱人，不要太容易。一打开微博、论坛，迎面走来的都是本科985、留学常春藤的社会精英；女孩子们个个貌美如花，天天不用上班，就在高级plaza喝下午茶；说起年薪，都是几十万，说起牌子，都是一些平时我们听都没听过的高端品牌，你要是敢开口说个优衣库，迎面就能收获几十双白眼。还在合租宿舍和格子间里打拼着的我们一下子就怂了，瞬间陷入了自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阶层跃升遥遥无期，此时要是再来了网贷广告，告诉你免费借钱就能买名牌，说不定一下把持不住，就真的试了。烂俗广告只是一把刀，真正握着这把刀的，是无限崇拜物质的社会风气。但其实，其他人的生活真的如我们所见的那样光鲜亮丽么？越没钱，越虚荣，大数据催化出来的烂俗广告就越多，也促使更多人变得虚荣。夏衍说过：“一个人到了异乎寻常地摆阔，装漂亮，讲门面话的时候，我们就要特别地留心他骨子里的可怕的虚空。”人人皆可虚荣，但我们总要把虚荣控制在一个尺度之内，起码不能让它腐蚀整个社会的风气。最近有款游戏很有名：《赛博朋克2077》，游戏我没玩过，但赛博朋克这个词，相信大家都不陌生。这个词诞生之初，并不是指那些充满未来感的炫酷元素，而是指一种“高科技、低生活”的生存状态。科技促进生产力，但科技给人带来的，不完全是美好，科技也同样会腐蚀生活。物质的不断发展，令人沉溺于物欲，而忽略了精神追求；大数据的发展，令潜藏的猎奇、虚荣的人性之恶无所遁形，并被资本炮制成一道道糖衣炮弹，在手机广告、短视频和狗血八卦中对着人脑发射了出去。我们经常抱怨，广告越来越辣眼了，演员越来越拉垮了，有的人为了博流量越来越没底线了，但其实，当这已经变成了全社会的问题的时候，要反思的也同样是全社会，包括我们自己。毕竟在批评别人的时候，我们也不妨想想，自己曾经有没有这样一两个时刻，为那些烂俗文化，增加了点击量呢？我们的物质还在不断发展，赛博朋克从来都是现在时，不是将来时。只希望，每个人都不要再当看客，守住心中的底线，不要令对物欲的追求成为我们生活的全部，不要将这种魔幻现实，真的留到207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