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的袍

年少时，常被才子佳人的故事打动。西厢记，牡丹亭，桃花扇，长生殿，一唱三吟，缠绵悱恻。

后来了然，这种动人心弦的美好，不过是多棱镜的一面而已。终成正果的崔莺莺，在唐传奇中只是个被始乱终弃的“教材”；一场“良辰美景奈何天”的思春，竟然需要生而死、死而生的穿越才能反抗“灭人欲”；“溅血点作桃花扇，比着枝头分外鲜”的情感，在两朝应举的侯公子那里，也终是“忍对桃花说李香”；即使三千宠爱于一身，在关乎男主的性命和江山时，也终究过不去一个马嵬驿……

至现代，多少令人钦羡的爱情，在掀开那华美的袍后，竟然发现也爬满了虱子。“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婚姻，即使低到尘埃，仍换不回流氓的专情；“人间四月天”的痴恋，对应的却是抛弃孕妻的绝情；死缠烂打终得佳人的湘西才子，仍旧墙里开花墙外偷香；逢着丁香一样姑娘的诗人，却在三次失败爱恋后孤独而终；惊世骇俗大才子与杭州第一美女的浪漫爱情大戏，却以登报“互撕”落幕……

古古今今，无数“剧情”仿佛都为了印证：不幸的爱情，各有各的不幸。其原因盖有时代造就，有性格使然，亦有识人不敏、遇人不淑。幸与不幸，得与不得，关乎的不只是命兮运兮。

至当代，人们已然不是林语堂笔下的坐卧不安，而是躁动不已，一边 “鸡汤”不断、淡泊明志；一边莺歌燕舞、蝇营狗苟。爱情更是快餐，动情易，绝情更易。

看看网报，明星的恩爱，多是秀出来的，不是狗仔队拍出来的。而人们对八卦的热衷，既满足了对他人光鲜人生的窥探，亦是实现了对自我精神的救赎：观其幸福，则满足于对郎才女貌的幻想；观其不幸，则庆幸于自己爬满虱子却不易示人的平凡。

看看周围，普通人的恩爱，秀起来也许比明星更累。他们要历经柴米油盐的磕碰，要承受抚育子女的艰辛，要为五斗米折腰，要为起跑线伤神，要为斗小三健体，要为平虚荣隐忍。因此，偶在圈里看到普通人的恩爱秀，肉麻之余惟觉难得。

最近有女友经常发些英文老歌，皆为最爱，因此转发。然而转得越多，越质疑自己脱离时代，于是上网搜出Billboard音乐排行榜，耐心听完Top20，发现自己只能服老：放之四海，爱情早已从I'll be your dream, I'll be your wish（我会是你的梦想，我会是你的愿望），进化为I'm in love with your body（你的身体让我无比眷恋，深陷其中不知疲倦）。二十年前，即使是Truly Madly Deeply （真诚的、疯狂的、深深的）的爱，也只是深情地娓娓吟唱“我想和你登临山顶，我想和你畅游大海”；二十年后，俱乐部里得不到安慰，我们到酒吧干杯，你走过来搭讪，然后“昨晚你在我房间过夜，今晨床单上你的香气流连”……

天若有情，天亦老矣。So，you know，当多情变无情，不纠缠更不纠结，如此，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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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无心，以出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