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切莫轻许愿
切莫轻许愿
雷莫然先生三十岁出头,在一家电子产品公司做设计员;人长得瘦削,一看就是喜欢计较的人;而且人如其名,对于与他不相干的事总是表现得漠不关心。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最近迷上了视频拍摄。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有机会就掏出手机拍上一阵,然后发布到某网站上去。任何事情都有起因,原来他是效仿别人,想在网上挣点小钱。
但他毕竟是新人,拍摄水平实在一般,几天费精劳神下来,人是累瘦了不少,点播率却像蜗牛爬的一样,增长缓慢,这让他心急如焚。于是,他又仔细揣摩那些推荐的高粉丝的视频,似乎悟出了一些窍门:要想成功,就得抓拍能够引起公众关注的大事或者突发事件。可是这种抓拍的机率跟中彩票一样难,他又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他想起了城北的山上有一个许愿池特别灵验,便驱车赶到山脚下,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路来到半坡一个平台上。这里,四面山树参天,枝繁叶茂,阳光几乎射不进来,阴森,让人不寒而栗。他看到平台前面是荆棘丛生的山谷,身后有一个山洞,正好一人高,里面很暗。他顺着洞壁向里走了十多步,被一横杆挡住。许愿池就在眼前,一个非圆非方的深水潭,上面蒙着铁网。
他还是第一次一个人来到这种荒僻阴森的地方,心里难免很紧张。他吐了一口粗气,让怦怦乱跳的心安静下来。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向水池方向扔进去,凌乱的金属碰撞声,还有硬币落水的咚咚声,在这死寂的洞里听着格外尖锐。他赶忙双手握拳,抱着胸口,闭上眼睛,默默许愿,心上说道,“只要让我拍到独家视频,死都愿意!"刚许完愿,可是又觉得不妥,“为什么说出个‘死'字,多不吉利!"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山洞,又匆匆匆忙忙下山离开,刚才脱口而出的‘死’字让他极不爽。好运气也不会因为这一次许愿就如愿而至,他依然是无数视频发烧友当中那个默默无闻的人,就像落入汪洋大海中的一滴兩水。但他还在坚持着,只是不像开始那样热情,那样痴迷!
一个周六的晚上,雷莫然正想睡觉,手机却很聒噪的响个不停。媳妇蹬了他一脚;她刚眯着就被吵醒,非常不开心。他拿起手机,上面没显示号码。他也管不了那么多,生气地问对方是谁?
手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听着还有点恐怖,“你不用知道我是谁。给你一个出名的机会…"
“什么机会?”
男人继续瓮声瓮气的说,似乎在自言自语,“明天中午,金石路和蓝天路的十字路口会发生一起车祸!”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鬼话?”雷莫然问。
“信不信由你,你不是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吗?"
雷莫然还想追问,男人却挂机了,手机里尽是电流声。他关掉手机,满腹狐疑,心想一定是哪个熟人在恶搞他。这一夜,他变得心事重重,觉睡得一点不踏实。第二天整个上午,男人的提醒都在脑子里回响。他做事心不在焉。媳妇看到他黑眼圈都出来了,就嘲笑他说,是谁打的电话这么厉害,把他的魂都勾走了。
午饭过后,雷莫然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他非要去十字路口看个究竟,而且仿佛冥冥之中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召唤他。时间是下午一点左右,街上的车子还不多。蓝天路的尽头,学校就在那里。今天礼拜,只有高三的学生上课。他站在路边的交通亭前,观察着路况;车子行人都很自觉,一点异样也没有。他忍不住哂笑自己,相信电话里的鬼话;把手机塞进了兜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看到一个女人,大概四十岁左右,骑着自行车朝着学校方向去。后座上的女孩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一定是她的女儿。这年头还有骑自行车送孩子上学,算得上一则小新闻。于是,他掏出手机对着母女拍摄,女孩还掉头朝他笑。他正漫不经心的拍,突然从金石路上穿出一辆白色轿车,发疯似的冲向刚到马路中间的母女二人。一声巨响,自行车和上面的人被撞出很远,重重的摔在地上;两个鲜活的生命一瞬之间消逝了。
轿车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打了一个小弯,径直向交通亭这边冲过来。雷莫然赶紧机灵地闪开。车子撞到了路牙,两个轮子死死的卡住了,动弹不得。车门这才推开,一个醉醺醺的胖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交通亭子里的两个辅警赶紧过来把他围住。奇怪的是他们不但没有拘捕肇事者,还围着他,把他送进了警车里,一溜烟开走了。
十字路口的人越聚越多,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眼尖的市民一眼认出车牌号,大声说道,“这是王大的车。”
“啊,难怪辅警那么客气…"有人附合道;王大可是本地很有名的富豪,资产过亿。
这时,警车又返回来了,车上下来三个人,其中一个戴着手铐。辅警大声嚷着,“大家往旁边站,让肇事者指认现场。"
“不是这个人……”人群里有人叫喊。
一个辅警立马站在叫的人面前,说,“你说不是就不是吗?”
“那个人我见过,比他岁数大。"叫的人据理力争。
辅警阴沉着脸说,“是吗,你跟我们去局里作证。”
老百姓可不想惹麻烦上身,听说要去局里,叫的人心怯了,咕噜着从人群中退了出去。雷莫然同样没心情看热闹,他先是骇得目瞪口呆,继而一阵狂喜;事故的前前后后被他拍得一清二楚。他来不及多想,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急不可待就把视频发到网上,还配上一段吸引眼球的文字。
果然不出所料,雷莫然发布的视频在网上引起了极大的公众反响,点播量节节攀升,很快就超过百万。这起事故,在民间本来就已经疯传,又有视频助力,立刻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他正暗自窃喜自己的一夜成名,媳妇却打来电话,把他劈头盖脸乱骂一通,最后还加上一句,“你不想活,我和儿子还想活呢!"
他一头雾水,同事揶揄他说,“莫然,你立下大功了,要请客哦!”
他这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天开车撞人的胖子正是王大。他中午参加一个饭局,酒席上多喝了几盅。大家劝他不要酒后开车,他却仗着自己车技高,大手一推,就把车开走了。他开到蓝天路口,一股酒劲直冲脑门,脚不听使唤猛踩油门,宝马轿车像脱缰野马不受控制,正好撞到了过马路的母女俩。值班辅警一眼就认出他,赶紧护着他送回到别墅,又把他的司机押过来顶替。本来这一切做的都很完美,王大又和死者家属达成赔偿协议,数目相当高。偏偏这个视频里出现了他的脸,就算有些人想庇护他,也顶不住舆论的压力。
王大,这个被当地媒体树立起来的楷模,就在一夜之间人设崩塌,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雷莫然理应功不可没。但他心里清楚,这么有钱的人,背后一定有许多人跟着王大混社会;这些人也一定会把这笔帐算到他的头上。人家想整死他,还不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量。想到这些,他就心惊胆战。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那天清晨,他刚准备起床,媳妇在厅里尖叫起来,儿子也好像吓坏了,呜呜的哭。他顾不上穿衣服,就跑出来看。媳妇指着门外,面如灰色。他推开门,看到一只死猫躺在门口,头被压得血肉模糊。
“一定是谁做的恶作剧。"他冲着娘俩笑道。媳妇却不这么认为,她嚷道,“都是你多管闲事惹的祸……不行,这家不能住了。我带儿子回娘家去。”
媳妇说到做到,收拾许多东西,抱着儿子走了。雷莫然只好一人收拾残局,把猫尸体扔进垃圾桶,匆匆吃完早饭就去上班了。这一天,他过得没精打彩,脑子里一遍遍回忆着这些天发生的事。他知道这绝对不是意外,里面肯定有蹊跷,一定跟那个陌生电话有关。在下班的路上,他一边开着车,一边拿手机翻看通话记录;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他这才想起,那睌的电话根本什么都没有显示。
他气愤地把手机扔在副驾座上,捏了捏鼻梁。天色渐黑,路上拥堵,车子开得很慢。他习惯性的朝后视镜瞟了一眼,浑身打了个冷战。他再仔细看镜子,里面出现了一张女孩的脸;这张脸,他非常熟悉;事故那天,女孩就是这样冲他笑的。他猛地踩刹车,身体向前一踉跄,前额差点磕到方向盘。这一惊,昏昏沉沉了一天的大脑忽然清爽了。他不敢再胡思乱想,小心谨慎地开车到了家。
一打开房门,雷莫然如释重负。他想闭上眼睛歇一会儿,屁股还没碰到沙发,门铃却响了。他只好起身去开门,一个女人站在门口;他认识,是居委会的人。他板着脸问,“有事吗?物业管理费刚交过。"
女人摇摇头说,“没什么事,就是邻居反映你虐待动物,而且还把死猫乱扔。"
雷莫然委屈的说,“那只猫不是我弄死的,一早就不知道是谁扔在我家门口?”
女人沉默了一会,然后意味深长的说,“小雷啊,你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人了,可要小心啊!”
“有人要搞我吗?”雷莫然紧张的问。
女人尴尬的笑着说,“没有……没有……”就匆匆走了。
望着女人走远的背影,她的欲言又止反而更让人提心吊胆。雷莫然开始后悔接那个电话。他躺床上,百无聊赖,情不自禁又打开网站,视频的播放量还在往上涨;网站开始要和他签约了。他正看着,手机响了,居然是那个电话。他想挂断,却很想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他犹豫再三,还是点了接通键。
“是不是既有成就感又很害怕?”电话里还是那个怪怪的男人声音。
“你到底是谁?"他问道。
“明天晚上十点以后,麒麟巷有人拦路抢劫……"男人根本不理他,自说自话。
“我不会听你的话,我不玩了。"他对着手机嚷道。:
“呵呵呵……"男人沙哑地笑着说,“你没有选择,如果你不去,事情就会发生在你和你家人身上!”
“你吓唬谁呢?"他怕了,语气胆怯了。电话里没有了声音,男人又挂了。
麒麟巷位于市郊,是一条几十年的老巷。巷子一边是工厂的院墙,墙壁布满灰尘;一边是民房,清一色的三层老楼;由于背对阳光,地面总是湿漉漉的,墙角绿苔长得很旺。雷莫然开车赶到巷口,已经晩上快十点了。他停好车,徒步走进巷子,里面看不见走路的人了,只有路灯默默的照着地面。越往巷子深处走,他心里越瘆得慌。
“哒哒哒……”他听到从巷子里面出来一个人,应该是女人,高跟鞋的声音很清晰。女人慢慢的走过来,他悄悄在躲在一个角落里,掏出了手机,对着她拍摄。有了上次经验,他知道抢劫很可能就发生在她身上。
女人从他隐藏的地方走过去,穿的很露,肩上挂着一个精致的包。他猜测女人一定是做妓的,这种人有钱。女人哼着歌,一直往前走,突然闪出一个人,年龄不大,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么快就开始啦?”雷默然既紧张又激动,心里嘀咕着。他秉住呼吸,颤抖着手拍摄。他们相隔不远,两人的对话都可以录到。
“你想干什么?"女人害怕的问。
“我要你肩上的包!”男人说话很快。
“包里没钱,只有一部手机……”女人说话开始哆嗦了,因为里面有她刚交易的钱。
“少费话,不给我就抢了!”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吓唬女人。女人转身想溜,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包的带子使劲夺。女人一边护着包,一边大声呼救,“快来人啦,有人抢劫啦……"突然,女人叫不出声音了。
雷莫然看到男人正一刀又一刀的捅女人身体,几秒钟工夫她就成了血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两眼死死瞪着摄像头。男人扯下包,慌慌张张逃走了。他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现场,吓得扭过头拔腿就跑。他拼命的向巷子前头跑去,幸好这不是一个死胡同。他从另一条马路绕道上了车子;这个时候才稍许放松了一些。
他知道这绝对是一段能够引起轰动的视频,可是该不该发?他陷入了沉思:如果不发,这一晚的冒险功亏一篑;如果发,要是有人问起拍摄经过,又该如何回答。他思来想去,也没找到一个自圆其说的解释。但他还是哆嗦着手点下发送键。
第二天上午,视频的点播量还不温不火,到了下午就开始疯传。有的网友开始怀疑这是自导自演的视频,只为了博取眼球;然而本市警方却不这么认为。他们从视频中寻找突破口,很快就把罪犯抓获归案。一时间,雷莫然成了市民口中的好人,他的事迹还被登上本市新闻早报;各种荣誉接踵而至,但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媳妇看出了他心事沉沉,就猜到里面一定有文章;女人是很敏感的。
“莫然,你老实告诉我,那段视频是怎么拍到的?"他下班刚迈入大门,媳妇突然问道。
“碰巧遇到的。”他神情木然的回答,然后就要去洗脸。
“你骗谁呀?"媳妇大声叫道,“上次你说恰巧遇到,这次打死我也不信。十点多钟,你跑去那鬼地方干嘛?而且,你现在照镜子看看,一脸秽气。"
“你胡说什么?"他气愤地走到洗漱台前,放了一些水,把脸埋进水里,然后又抬头朝镜子看;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站在后面望着他。他惶恐的向后看,什么都没有,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他快步向厅里走,差点撞到正在端菜的媳妇。
“你怎么了,莫然?"媳妇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他怔怔的望着媳妇,一字一顿,说道,“媳妇,我可能被鬼缠上了。"
“你瞎说什么呀?哪里会有鬼?"媳妇吓得眼泪流了出来,她想用科学来安慰雷莫然,也是在安慰自己。
“我也希望不是鬼,可是这段日子太邪门了。"雷莫然终于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说给媳妇听。女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浑身汗毛直竖。她开始方寸大乱,一会儿说去请道士驱鬼,一会儿又说赶紧搬家,去娘家住,那儿人多火旺。说到最后,两人晚饭也忘了吃,陪着儿子睡着了。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媳妇早早地催他起床吃饭,然后一家三口坐公交车去山上的寺庙求平安符。下午回来,窗户和门楣都贴满了花钱买来的符;听寺庙高僧说,这符可以驱鬼。
既然有符镇宅护家,雷莫然便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可是,他觉得心像悬着一样,总预感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他上班神情恍惚,被领导批评过几次了。如果是去年,他肯定会顶撞,据理力争;现在却置若罔闻,满脸的无所谓。视频点播量已经给他带来收益,其实暗地里他还在关心这个。
又是一个夜晚,雷莫然的手机震动着;那是不让媳妇知道他有来电,故意把提示方式改了。他看到那个电话又出现了,便悄悄的下床,走出房间,蹑手蹑脚走到卫生间接听。
“明晚十点,城南高架桥来凤路段,会带给你惊喜!"这次,男人开门见山,直接提供消息。
“你什么时候才肯歇手?"雷莫然不耐烦的问。
“当你很累的时候。”男人回答他,他一头雾水,说道,“我已经累了。”
“不,你没有,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对着手机小声央求,“我真的累了,求你告诉我,你是谁,在哪里?"
“我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忘了你许过的愿!”男人说完,电话挂掉了。
翌日下班,雷莫然没有直接回家,跟媳妇撒谎说加班。他晚饭也没有吃,驱车赶到城南,在来凤路离高架桥不远的一个地方停住,然后观察来回车辆。他心累至极,忍不住打起了盹,一直等到九点多,路上也没异样;而他也实在不想等下去了,上两次的恐怖经历,至今心有余悸。他坚持的心一点点在放弃,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也许这次真的是恶作剧……"他聊以自慰,心里却很明白,今晚这里肯定会发生些什么。他怕了,开车离开了城南。当他赶到城里,时间正好十点,街边的小吃店都开始打烊;他只好去夜市大排档买吃的。
夜市热闹非凡,家家爆满,他挑了一家客人不算多的店走了进去。他点完菜,就倒杯水喝,同时环顾四周;气氛怪怪的。客人只管低着头喝酒吃菜,彼此之间几乎不交流。他喝完水,肚子更加饿,就起身去厨房催菜。厨师答应他,菜马上就来。他准备回头往外走,却看到炉子下面的火越烧越旺,几乎要刺伤他的眼睛。他想往外逃,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他被热浪掀出很高很远,然后重重的摔地上。
第二天早上,夜排档一片狼藉,人们忙碌地收拾昨夜爆炸留下的残局。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的草丛里躺着一部手机,一个路过的女人悄悄捡起,放进口袋里走远了。
插图/陈颖
作 者 简 介
潘新华,江苏宝应人,笔名:巴尔扎克的粉丝,普通工人,喜欢写故事,小说,叙事散文,发表于诸文学网站,《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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