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德 ：同窗往事
同窗往事
李建德
年已不惑！敬礼青春！
青春的日记起了皱褶，却总愿在这个沉稳的黎明，收拾妥当，沏一杯花茶，任寥寥升起的香雾做幕，将皱褶的记忆温润地铺开，一页一页轻翻，名为《同学》的电影片段就会勾走我的魂魄！湿润的双眸望见了真，望见了情，望见了纯洁的友谊！
一、那年的春天我被评为“三好学生”
学校的春天是从正月十六开始的，邻村有一个庙会正值正月十五，也是假期的最后一天，好多小伙伴们都来找我约好了一起赶庙，那一天我是最勤快的，最听话的，总是在老娘的身后帮着收拾桌子，搬马扎，刷粥碗。俺爹是学校的老师，所以伙伴们到了我家都是规规矩矩地等着我，小伙伴们穿着新衣新裤新鞋在院子里晃来晃去却不敢进屋，生怕进了屋被俺爹问作业写完了呗，然后再给他们加一份“赶庙会”的作文必须那天晚上完成。一个发小哥大我一岁，是家里的独生子，他穿衣戴帽，说话办事总带着那么一股富豪家的霸气，他见我总是忙活不清，也不提一起上庙的事儿，唬唬地跑进了屋，冲着我显摆“看！俺娘给了俺10快，俺有新衣裳了，俺买鞭。”然后故意的从裤子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攥着转移到条绒的夹克兜里，两只手再也没从兜里伸出来。娘懂我的意思，一大早起来这么献殷勤就是为了要钱去上庙，我也懂娘的心思，娘早就有安排，因为庙会这一天得让大哥二哥去庙会上出摊儿趁着天还凉卖个新鲜冰棍，卖棒子粒儿做的“糖拐棍儿”。一切安排妥当了，才从炕席底下掀开报纸剪成的“鞋样”里拿出一张五块钱的纸币给我。千叮嘱万叮嘱无非也就那几句话“装好喽，别丢喽，别买鞭，有打架的不让看热闹。”
庙会的鞭市在村西的一块闲地里，也是我们去庙会的必经之路，我不买，一是咱拿的钱少买了鞭就买不了别的；二来，大哥二哥们都在庙里头忙着挣钱，咱也不好意思乱花钱，最大的可能就是一分不花攥到开学！发小哥也许是为了在我们面前表一表霸气，也经不住卖鞭的忽悠，买了四块钱的“小红鞭”，穿过小树林的时候非要拆下几个来放放，放到第三个的时候身后有人突然喊“你就买吧，看我回去后说给你娘不。”发小哥手一抖结果把点着的鞭拿着嗖一下就放在了兜里，只听“咣”的一声，顿时褂子兜被鲜血浸湿了。这可吓坏了我们几个，我立马把自己穿在里面的背心，用牙咬开一个口子撕开一个长条，给他缠上，迅速地帮他攥着跑回了村里药铺！还记得那个时候给他上那种药叫消炎精！
正月二十二发小哥才裹着个手去上学的，也恰逢那天我们学校才开的学校开学大会，我的成绩是班里第四，没闹了三等奖，却发了一个“三好学生”奖。据班长说可能就是对我撕下背心给同学裹手那种表现得到的！
二、夏日俺们班朗朗的读书声最动听
我没去过维也纳金色大厅，也没听过顶尖的交响曲，但我听过世界上最美的合声在尖顶房，“啊…喔…呃…啊喔呃”“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夏天的雨后，大坑里的蛤蟆穿上迷彩服，整齐地趴在坑边，从浮萍的缝隙露出鼓鼓青豆一样的双眼，翻起白白的脚底板，抖动着肥美的双腿，任由一个“班长”“呱”的一声便向右看齐了。我们的班长上学的路需绕大坑的北坡，穿过一片榆树林，他总是在偷偷地掠一把榆钱猛地投向藏在水中的蛤蟆，然后迅速跑到教室，放下书包，“起立，坐下。”然后领我们“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朗朗的读书声，蛤蟆声，混成交响，那个夏天不再寂寞！
班里每天的晨读，语文课代表都会将晨读的情况偷偷报告给老师，几点来的，朗读的什么？谁偷懒了！胡老师也会在每一个雨后笑着问她 :今天蛤蟆又和你们比赛了吧？她甩起猴皮筋儿勒紧的马尾辫风也似地跑了。老师的宽容慈祥，成了那个年代的缩影。好似在教读书认字的时候更多的是看好我们一群“捣蛋”的孩子。现在想起来总是那么的亲，那么值得留恋，那么的感觉恩师难忘！
三、那个暑假我很“忙”
暑假的丰富多彩，现在已褪色不少。那时的暑假是45天，歇暑是国标的假期，可对于我们的学校，老师是最忙的，学校的男老师会轮替着值班，会在大雨滂沱的时候披着塑料布或将一个编织袋的角凹进去做成斗笠戴在头上，提着拖鞋，深一脚浅一角地去学校逐一查看哪个教室漏雨了，做好记号然后等晴天叫来人修补。我们却在暑假不顾及学校的和家里的房子是不是漏是不是需要修补，只顾自己疯狂地玩耍。暑假作业是一本厚厚的《暑假生活》，这是一本充满迷幻的官级作业，里面没有简单的三遍五遍的抄写，页页都有作文题，算数题。十足的伤脑筋，也的确是开学后必审的检查项。所以我会安排好暑假的作息，上午写，下午还得从老人那领干活的任务。打草是家里留给我最重要也是最多的任务，每天一筐草，下午完成，地里的草哪种草棵大，哪种草根儿松，谁家地里被草糊了庄稼，我最清楚！发小胆小，他最怕长虫（蛇），有一次他去地里打草的时候，憋急了找了一块空地就拉，结果一条白线杆子（蛇的一种）从他的两腿间爬了过去，吓得他拔腿就跑，腻乎了一屁股屎。我不怕蛇，后来他就成了我的劳动伙伴，上午我们在一起写作业，下午就去打草！村外有一个取土留下的大深坑，离家很远，坑边一望远没有一颗庄稼，都是厚厚的蔓子草，要想打满筐是分分钟的事儿，这么肥沃的宝地是发小发现的，据说他已经来过好几次了，或许是为了感谢我和他作伴，才承让了一部分“承包权”给我，坑很深，胶沙混杂的坑壁被炙热的太阳夺走了水分，干裂的缝隙偶尔能看见昂着头的野壁虎做跨越式行走，叫不上名的蜘蛛竭力的吐着黏丝，织起具有捕获和防御功能的大网，只有蹲下才能看见的不蜇人的蚂蚁跑来跑去，像是在赶集，却从没见过它们嘴里叼着什么好吃的！太阳的毒辣像耗猪油一样，把我们身上背心以外每一寸肌肤的汗液带着咸咸的盐分挤出来。互相望着笑着指对方是黑老包。那年的暑假雨水少，坑底一米深的一湾水洼偷了一束阳光像淑女照镜一样向我们招手，偌大的干坑有一湾纯净的雨水静静的躺在那里，苍老的大坑也就有了灵动！我们把打草刀子往筐里一扔，用华山论剑的姿势，和燕子李三的脚下功夫，搓搓着布鞋底扬起了漫天的尘土，飞奔着跑向充满迷幻的水洼。水很清，很静，蹲在水边撩一撩，水温温的。抬头上望，数十丈的大坑，陡峭威严，弱小的两个身躯好像被浑然天成的大网套住，确实有点可怕，平静的水面有几只卖油虫，伸直了脚趾做了一个甩籽的动作，猛的水平方向滑翔着飞走。透过薄薄的水面，几只蝌蚪正在摇着尾巴对我们的到来示好，好像惧怕我们对于它们的庞大，点个头无奈地跑了！水的温暖和清亮是足有让我们下水的理由，发小脱去背心裤衩！团在一起放在两支条绒布鞋上，招呼我也做同样的动作，水的包裹让我们忘记了作业，忘记了打草，忘记了完不成打草任务和父母解释的各种理由。太阳落在坑西坡一米高的时候，我们才想起来还有一筐草的任务！麻利的从水中钻出，拎着鞋抱着衣服，光着屁股从坑底爬上来，杳无人烟，空旷的草地，那是我和发小第一次裸行！
那天我们回去的有点晚，足足的草筐让老人笑着从我们的肩上卸下，老爹把单根木叉尺做的挑草棍往墙上一戳，表扬的奖励是老娘递给我的一块蒸熟后泛着甜沙的白茬老药山药！
第二天吃过早饭，发小又来找我，拿着《暑假作业》，他的作业很干净，像无字的天书，我的已经写了快一半了，发小说抄我的，有了昨天的共浴，我答应他别抄得一样喽，老师会查出来。他好似很在行地说“我懂！”
那个暑假，我们一起打草，一起去那个大坑里完成只属于我们自己的秘密！当然我用我的作业还换了他一大兜打弹弓的泥球！
开学的前三天，班长来家里叫我，说老师让去学校除草，说这会儿去了能在开学前提前见到老师和老师一起除草干活，开学后就不会那么严格地检查作业，我叫着发小去了，结果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全班都去了。开学的那天老师根本没检查我们的作业！看见的只有老师们在修好的教室门口来回地搬挪用剩下的椽子！
四、那个秋天我参加了县里的智力竞赛
那个秋天很漫长，秋收好像和我们没有一毛的关系，唯独感到的是暑假后到年前一段漫长的煎熬，学校西墙外的一大片杜梨儿树上绿豆大小的种子已经米黄，东墙根四颗大杨树一天又一天哗哗地摇晃着巴掌大的叶子，操场大槐树下那口摇摆的响钟上一只不知名的知了总是在上下课的钟声响后才昂着嗓子抖着翅膀“知了知了”的唱个没完！学校的秋天紧张的学习环境，才对学校的一草一木有了更深的记忆！ 一个不起眼的中午，班主任留住了我们四个同学，把我们叫到办公室，郑重地和我们说，县里给了四个名额让我们参加县里举办的全县智力竞赛，大概考的就是书本以外的知识，也是对我们平时全科综合实力的考验，然后分给了我们每人十五六页的参考资料，还说了我们四个可以不上自习课，可以到办公室去学资料里的知识。五天后，我们由校长胡老师领着去参加了竞赛。结果我有一道题没答上，考的是歇后语“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同去的一个表兄却答上了。据说全县就三个同学答上了，他得了一支英雄钢笔，一个带摁扣的皮日记本还有一张硕大的奖状。我们得的是纪念奖！ 直到现在我遇到表哥还在问他“还记得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呗”？他却笑笑说“你还记着呐？”
五、冬天的棒糊（核）我拿得最多
教室的炉子在讲台边的墙角，听说是村长命令村里的瓦匠把式用红砖垒的，四方的炉子棱角分明，里面有上小下大的空肚子，用掺了耐火土和麦糠的泥巴抹平，那个时候村里的把式在弄我们班的炉子的时候，我还故意地在一旁看着，胡老师还笑着指使我“去！搬砖，一次就让搬俩昂。”老师怕砸着我的脚，浓浓的亲情至今难忘。那个时候我偷着听说那叫“膛炉子”，还听说掺了麦糠的耐火土不容易起裂痕，炉口小了好封火……这些“偷”来的知识总是在下课和放了学成为我炫耀的资本！一个挺嘚的发小那个时候就拍着我的肩膀说我“将来一定能成为出名的建筑师”，谁知道多年后他把自己预测成了建筑师。 我们班的煤火炉，垒得非常平整，炉口像用圆规划出来的一样，垒炉子的把式是我家的一个邻居叔叔，也好像给我一个小帮手面子，剩下的耐火泥没扔，平平地抹在了炉子的表面，看起来非常的平整。 燃炉子的任务是由第二天值日的学生完成的，盘好炉子的那天，老师还利用第四节自习课给我们开了个会，让我管理炉子，不让用脚蹬炉子，不让在炉子上踩踏，还说生火，封火不懂的问我。而且还分配任务，每天四个人轮流值日看火，因为煤球紧张就不封火了，每天由值日的四个人每人拿七个棒糊天天生活火。第一天由我来生火，那天我起的很早，从门洞里找了一根破秋裤里拆下来的松紧带，系成圆圈，然后一个一个的把棒糊往里塞，直到塞的松紧带快要断了才罢休，数了数二十多个！那天的生火很顺利，记得还把老师讲桌抽屉里的一张卷子当了引火，寒冷的冬天，老师再也不用搓搓手，望着火红的炉膛，一张卷子的责骂嫣然成了小事儿！直到现在我还想说“老师，那天我拿了二十多个棒糊”…… 多年过去了，岁月磨平了我们的棱角，却提纯了我们的记忆，时光糊涂过平淡的生活，却总能让我们把往事想起。想回去也回不去，只能沿着儿时的脚印再一次重叠我们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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