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职教生涯(14):改变围墙思维的任保增校长
进了任校长办公室后,任校长厉声说:“你坐下!”任校长一生气就满脸通红,此刻,正是这种状态。隔着办公桌,我站在他对面,也提高声音说:“我不坐!”“你坐下,我有话要说!”“我不坐,我也有话要说!”这时,任校长才发现,他面前的景忠,不再是那个老实听话的景忠了。他是很聪明的人,大约觉察出了哪里不对劲,表情转换很快,满脸微笑地说:“景忠,你今天是怎么了?来,来,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
落座后,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大致说了以下内容:任校长,我很尊敬你!但是你当着办公室人员的面那样说我,你叫我今后怎么工作?我知道我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你尽管批评,我肯定虚心接受。但是,你今天这种做法,我认为是一个常识性的错误,我无法接受。
由满脸怒气变为满脸微笑的任校长非常和蔼地插话说:“景忠啊,你应该明白,我那些话根本不是批评你的,我是批评驾驶员不该私自用车。我看了里程表,几十公里的路程,这不是一般的用车。我不是让你难堪,恰恰相反,我说那些话,是为了便于你今后的管理……。”
“你不要说了!用车是我同意的,要批评就批评我,与驾驶员无关。我来找你,不为别的,就一件事,我要求调动,我要走!”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打断任校长的话。“在你来之前,我本来是要走的,也已经找过了程局长。程局长表示欢迎我去财政局,但学校领导不放我走。就在这个时候,领导班子调整了,你来当校长了。我想,于公于私我想走的事情暂时都不能再提。我们原本就是朋友,我们还有共同的朋友。这些朋友都提醒我,你一定要支持任校长的工作。这段时间以来,我自认为是支持你工作的,虽然能力有限,但我做到了尽职尽责。”
听到这里,任校长起身给我泡了一杯茶。然而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王顾左右、节奏和话题转换都很快地漫谈开了:“景忠,这么多年了,我是了解你的。说实话,我从财政局到学校,感到很不适应。你们都说学校忙,你们哪里知道财政局忙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市长、局长一句话要截止到本季度的财政收入数字,你能说你不知道?不能啊,怎么办?连夜汇总数据啊!不管精确不精确,你总要把大数算出来吧。到学校后我发现,大家的思维太封闭了,来找我反映情况的,叨叨来叨叨去,就是围墙里面这点事。有意思吗?怎么没有人谈发展,没有人谈改革呢?你提醒我的人和事,我当然知道是善意的,但是,总得叫人家把话说出来吧,说出来了,心里痛快了,对立情绪就减少了。你应该记得,我第一次和全体教职工见面的时候讲话的主题是什么?”我插话说:“我当然记得,是团结。”“对!主题就是团结。团结所有的人,包括那些有不满情绪的人。学校的发展靠哪个人是不行的,要靠大家。所以我在会上讲,财校的发展离开哪个人都行,但多一个人更好!”我说:“没错,这句话我印象特别深,很有哲理。”不知不觉中我的情绪早已平稳了,而且被任校长的思维和视野吸引住了。
(左四为任保增校长)
任校长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我不怪大家,不怪任何人,我要改变的是大家的‘围墙思维’。长期在一个院子里,不和外界接触,久而久之,思想就封闭了,看问题就有局限了。实话说,包括你景忠在内的一些同志都很优秀,都是学校的中坚力量,但是你们也要开阔视野,解放思想。学校要开门办学,不能关门办学。要走出去,多看看……,不说别的,我们是财校,和财政局、财政厅、财政部的关系怎么样?不跑不行啊!要争取他们的支持,不能等着上级来关心我们,我们不出去,谁了解我们?……学校要发展,这是最重要的,不发展,有些问题永远也解决不了……”
那天任校长和我谈了很多,由开始的剑拔弩张,到最后的深入交流。不夸张地说,那是我第一次读懂了任校长,第一次从工作、事业方面感受到了他的人格魅力。他的一席话带给我很多冲击和思考。我回想起他在大小会议上讲过的一些观点,他来学校工作后处理问题的思路和角度,越琢磨越觉得要重新认识他。比如,他提出,学校的一切工作都要以改革为动力,要知人善任,打破界限,对中层干部要由任命制改变为聘任制,对专业技术岗位实行校内聘任,对一般职工,要采取倒向寻职的办法,对少数人,可以实行待业的做法,与此同时,要配套进行收入分配制度的改革,等等。
从那以后,任校长再也没有严厉批评过我。不仅如此,我们的心也越靠越近。
渐渐地,我感到任校长给学校带来了新思维、新视野、新思路、新气象。
举个具体例子:过去学校举办活动或者接待来人,购买水果、茶叶等具体事项都要经过学校批准才行。有一次我们承办一个会议,我按照惯例去请示任校长,茶叶买什么档次的,买多少?任校长告诉我:今后这样的具体问题不要请示,我要的是把事情办好。茶叶当然要中等偏上的,至于买多少还需要校长定吗?我的惯性思维一时转不过来,还是问,打算买半斤,就怕不够。任校长说,很简单,半斤不够就买一斤,一斤不够就买二斤。记住,把事情办好是最主要的。
“把事情办好”这句话后来反反复复在我的脑海里出现,就像开车换挡一样,改变了我的工作节奏。“把事情办好”后来也成为我处理工作的法宝之一。
还有一次,一个中层干部给任校长汇报工作时说,这件事不好办,没有政策依据,也没有文件规定。任校长反问那位中层干部:要是按照文件就可以办到的事,你觉得我还会派你去吗?那样的事去个办事员都能办成,甚至驾驶员顺便就办了。你再跑跑,至于你用什么办法我不管,反正事要办成!
渐渐地,我跟上了任校长的节奏和思路,也摸清了他的工作风格和特点。比如,他利用出差开会的机会经常到财政厅、财政部坐坐。有时候聊着聊着他就发现机会和机遇了。他频繁地向财政部有关部门的负责同志发出邀请,果然,财政部人教司的有关领导来校视察了。任校长在谈笑风生中“顺便”就表达了想承办财政部一些培训任务的想法,有关领导表示“当然可以考虑”。再比如,我国经济学家许毅来徐调研,任校长抓住机会,让我去买笔墨纸砚,然后带着我去宾馆拜访许毅教授。聊到高兴处,任校长说,许老难得来徐州,还请您给学校题几个字吧,这可是我们极大的光荣啊!许毅哈哈大笑,说,我什么都没带,怎么题字啊?任校长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马上拿出了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开始做准备工作。任校长说,许老,您看,都给您准备好了,您就给我们留下墨宝吧!许毅拿起毛笔,沾满墨汁,面对宣纸,沉吟了片刻,问任校长,写点什么好呢?任校长微笑着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许毅,谦虚地说:“我们考虑了几句话,不知道是否合适?您参考一下。写什么都行,不一定写这上面的。”许毅看了一遍那张纸上的内容,挥毫写下了“理财家的摇篮”等条幅。除了题写条幅外,许毅教授还介绍了经济特区的发展形势以及国家要开发上海浦东的宏伟计划等。我有幸近距离地聆听了国家级经济学家的许多高见,这段经历实在难忘。
任校长还有许多做法是改革性、建设性、开创性、前瞻性的。比如,他大力主张校企合作,厂校挂钩,要求学校教学部门要聘请企业的财务科长担任专业发展顾问;他鼓励教师编写教材,发表文章;他提出要多渠道地培训教师……。
任校长是1995年2月底或3月初退二线的,据了解,是任校长本人多次向市委表达了提前退下来的愿望。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看看任校长在退下来之前的那一年都关注了哪些事情、做了哪些工作,就可以看出他的宽阔胸怀与高远境界了(即使剔除他主动退二线的因素也是如此)。
1994年1月10日,办公会。任校长通报了去北京的情况后说:财政干部管理学院要举办县处级培训班,已经和他们接洽。会计电算化已经开始使用相关软件,要引起我们的重视。人民大学教授王景新,想搞一个民办的会计电算化大专学校,能否以我们为依托,先办两个班试试?
1995年1月2日,办公会。任校长提出,办高职的事再跑跑,能否先招几个班?下学期,总的要求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努力进取,为迎接第二次大的招生量努力工作。对教学任务重的教师,可以考虑组织疗养。学校的升专升本要作为重点工作考虑,建议可以与有关高校联办校外班,先办起几个班,师资可以聘请高校和企业的专家。
1995年2月27日,碰头会。任校长提出:我想可以和内陆商谈,如山西、甘肃等,我们写一个东西,表达愿意和内陆大学联合办学的意向,附上简介表。写清楚徐州市的发展对人才的需求。
……
作为一个打算提前退下来的校长来说,在临退前,任校长考虑的每一件事,都是关键问题,要害问题,无不关系到学校的发展和前途。因此,我用“宽阔胸怀与高远境界”这样的词语表达我对任校长的敬重,我以为是实事求是的,绝不是溢美之词。
尤其值得大书特书的是,任校长主持学校工作的几年,是学校快速发展的几年,是学校办学条件大为改善、面貌大变的几年。在我看来,这一段“历史”既是学校发展史上光辉的一页,也是任校长个人“财校经历”中最精彩的一笔。为什么这样说呢?恐怕要容我再啰嗦几句了。
2019年11月1日,11月2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