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功业与学问的源泉何在?
凡事特别认真
1920年北京大学将要放暑假的时候,校长蔡元培先生以及其他几位教授要到欧美去,教职员工举办了欢送会。梁漱溟也在场。有几位当场做了演说,大致意思都是希望蔡元培等人能将中国的文化带到欧美,并将欧美的文化带回中国。这些人说得都很好听,也符合欢送会的氛围,场面很是融洽。但就在这个时候,梁漱溟发言了,问大家:“你们方才对于蔡先生同别位先生的希望是大家所同的,但是我很想知道大家所谓将中国文化带到西方去是带什么东西呢?西方文化我姑且不问——而所谓中国文化究竟何所指呢?”这句话把大家问住了,没有人回答。散会后,胡适和陶孟和笑着对梁漱溟说:“你提出的问题很好,但是天气很热,大家不好用思想。”(《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绪论》)
这件事表明了梁漱溟与许多人不同的特点:凡事特别认真。
欢送会免不了要说一些欢送的话,以表达欢送者的心意与愿望。大家提到希望蔡元培将中国文化带到欧美,自然也是泛泛而谈。而梁漱溟偏偏不愿意把这些看成应酬,所以不合时宜地提出一个大问题:“所谓中国文化究竟何所指?”这是一个需要做深层研究的问题,与欢送会上的轻松氛围显然不合。梁漱溟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从这方面去想。所以他说:“我举此例就是证明大家喜欢说好听、门面、虚伪的话。如果不晓得中国文化是什么,又何必去说他呢!如将'中国文化’当做单单是空空洞洞的名词儿毫无意义,那么,他们所说得完全是虚伪,完全是应酬!非常无味,非常要不得!”(《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绪论》)
自己愈认真,从外面收来的东西就愈多
梁漱溟对自己认真的个性非常清楚,而且非常清楚“认真”给自己带来的收获。他曾多次总结,其中在《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的“自序”中这样说:“我这个人本来很笨,很呆,对于事情总爱靠实,总好认真,就从这样沾滞的脾气二有这篇东西出来。我自从会用心思的年龄起,就爱寻找一条准道理,最怕听'无可无不可’这句话,所以对于事事都自己有一点主见看,而自己的生活行事都牢牢的把定着一条线去走。因为这样,我虽不讲学问,却是眼镜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被我收来,加过一番心思,成了自己的思想。自己愈认真,从外面收来的东西就愈多,思想就一步一步的变,愈收愈多,愈多愈变,不能自休,就成今日这样子。”
那么,就是靠着这种认真的劲头,只有中学毕业的梁漱溟在他28岁的时候就写出了被梁启超称之为名著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成为新文化运动以来倡导中国文化最有力的学者。正如哲学家贺麟先生所评价的:“在当时大家热烈批评中西文化的大潮流中,比较有系统,有独到的见解,自成一家言,代表儒家,代表东方文化说话的,要推梁漱溟先生在1921年所发表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贺麟:《梁漱溟与东西文化问题》)
这种人实在不可多得
梁漱溟还曾为说真话顶过天大的雷,冒着“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危险,也毫不放弃“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的信念。如果哲学或者文化的最根本内容即为“真理”,那么,梁漱溟的本性之“真”成为他功业和学问的根本源泉。
思想家费孝通对此看得很清楚,所以赞叹道:“我认识到他是一个我一生中所见到的最认真求知的人,一个无顾虑、无畏惧、坚持说真话的人。我认为,在当今人类遇到这么多前人所没有遇到的问题的时刻,正需要有更多的这种人,而又实在不可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