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锋 : 春归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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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健康的身体,接受更好的教育,对每个人来说,是件幸福的事儿。这是我置身于崭新的地铁站,举目望见,连接着国际医学中心与西北工业大学,油然而生的欣慰。
地铁开到鳞次栉比的高楼广厦间,不论对沿线的居民,还是上班族来说,出行也就多了一个选择。生活在充满现代气息的都市里,感受着科技信息带来便捷的同时,人们也在渴望着绿色,根植着绿色。这该是人类从远古森林里走出时,在心底深藏了那一抹绿,即使经历沧海桑田的巨变,也改变不了对天然绿色的向往,因为,那里有田园人烟的气息。我们骑共享单车,乘坐地铁也被称为绿色出行。地铁站里,起伏的线状好似泛着江海湖波的水面,一种含光潋滟的舒适美感。在排队等车时,被“收能量、种真树”的广告吸引。据说,通过手机扫码乘车,可以获得绿色能量,在千里之外荒漠沙滩会有人栽树造林。我曾疑惑地打问过北京的同学,而后便将此事完全忘记了,只是伴着晨曦与暮色融入于往来的人流中了。
生长于渭北黄土原上的我,从小虽没有像荒漠一带的沙民为水而困顿,但也看着大人从十几丈幽深的井里,一桶一桶绞水吃,知道水是金贵的。也曾多次遇到干旱年份,乡邻们的神色就像地里的作物,耷拉的树梢一样无精打采,周围的一切处在燥热的气氛中,都在默默期盼着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年馑”二字在连年丰收时也是不能提的,尤其遇到大旱,如果孩童玩笑说出来,必然会挨大人一顿饱打。曾亲眼见过村里的老媪,拄着拐棍,迈着碎步,到关帝庙焚香祈雨,虔诚地念着我听不懂的经文。每逢农历庙会,村民会集资搭台唱大戏,连戏台柱的对联上也写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字样。县城一隅的东湖公园,是北宋文豪苏东坡,二十来岁初入仕途,在凤翔府任签书判官时,疏浚修葺而成的。园内砌石搭桥、建亭设榭,种竹栽柳,兼有园林与文化风貌。当时,他风华正茂,意气奋发,以天下为己任,在职期间遇到凤翔大旱,到太白山为民祈雨,结果天降大雨,境内万物生灵久旱逢甘霖,而后他挥毫泼墨写下《喜雨亭记》,在凤翔期间写诗词130多首,诗词的“气格”也在当时逐渐形成。原来,乡间老人们的祈雨方式是受这位大才子影响,而代代流传了千年,只是我未能体悟其中的意味罢了。也曾多次漫步于东湖,登凌虚台南望,瞻仰文公遗作,触摸粗石古柳,竭力寻踏着那远去的印记,该是与这位超然、阔放、豁达、多才、情趣、乐观的千年奇才相遇吧。
同学的家乡与苏轼故乡共处于岭南,那里云雾飘渺,钟敏灵秀,连绵的群山倒立在水中,广阔的水域绕着山趾,驾游艇开出个把小时,也是青山绿水,常使人流连忘返。同窗数年转瞬而过,毕业后也各奔东西。同学先去了北京闯荡谋职,数月后,我也踏上北去的火车。依然记得,在休息时他带我坐地铁,穿胡同,看后海,逛故宫,讲述着这座特大城市的文化底蕴与胸襟博大,这对于乡野间生长的我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记得一个早春的清晨,向外望去满目昏黄,一夜春风卷着沙尘笼罩了北京城,国际化大都市失去了蓝天下繁华的本色。风声作响,沙飞尘掠,往日悠哉漫步拎着鸟笼,说满口京腔的市民不见了身影,外出的人们捂着口鼻快速行走,这样的景象虽不常见,却也令人揪心,毕竟此地是国家的核心区域。我客居北京不到三个春秋,同学坚韧的性格,像他家乡山涧的劲木,在北京扎地生根,成家立业,终于苦尽甘来,将父母接到北京同住,时常能在网上看到全家其乐融融的景象。一次与家门里伯父聊到初次在首都坐地铁,退伍当了一辈子农民的他说,年轻参军时在北京修过地铁,那是经天安门而过的一号线。虽退伍在黄土地里劳作几十年,但当他对我说起年轻修地铁时,仍然能感受到那向上的精气神和自豪感。我问他是否坐过北京地铁,他说平民老百姓,退伍后就再也没去过北京,更别说坐北京的地铁了。世上的事,往往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一茬人完成着一茬人的使命。回乡当了农民,把儿子送进了西北大学,而后,儿子也有了自己的儿子。当年那个廿左右的小伙,转过几十个春秋之后,已过花甲之年,他的孙子也已长成了大小伙。
同学揣着水乡诗意扎根在北京,十几年如一日,供职于一家大型集团公司,与无数名森林卫士共同治理库布齐沙漠。库布齐是蒙古语的音译,是指“弓上的弦”,东西长400公里,宽50公里,总面积约1.39万平方公里,是国内第七大沙漠,像一条长虫横卧在黄河的“几”字弯。自这里沙化后,曾几何时沙进人退,风沙肆虐,掩埋蚕食着房屋田地,附近的民众饱受干旱缺水之苦,有的村子只长着一棵树,因此,库布齐沙漠曾被成为“死亡之海”。治沙人顶着烈日,迎着黄沙满天飞,扛起树苗向荒漠迈进,几十年来,不知多少人在这里流淌过血汗,终于控制住了沙化,土地逐步得到改良,沙棘、紫花、苜蓿、油松等植物徐徐伸向荒漠深处前行,这里已成为全球治理沙漠的样本。3年前的早春,我曾到达陕北榆林,踏进了毛乌素腹地,这里经过民兵、志愿者、村民们几代人的坚韧劳作,肆虐千年的流沙已被草木覆盖,昔日的沙漠之都已变成大漠绿洲。水草丰茂,银带似的河流蜿蜒流淌,广袤无垠的天地间沙柳映着夕阳,湖泊星罗棋布,白鹭在沙洲上群飞盘旋。在路边有一处大漠观光标牌,是毛乌素绿色的海洋中仅存的一点黄亮,现如今毛乌素已成为休闲旅游、畜牧养殖、草滩林地的丰水宝地,为塞上明珠增添了五彩的斑斓。
凡走过的地方,将成为自己生命中的积累。偶然发现,同学每天坚持到我的手机森林里收取能量。也曾思量,他除了将绿色根植于内心深处之外,该更有一份“民吾同胞,物吾与也”的情怀。南宋词人辛弃疾曾写下“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兄弟”。我似乎能望见那广漠之中,一排排树苗在经历一个秋冬之后,更加坚韧地与风沙抗争。
立春当日,天空由铅灰色转为蓝色,院子里的一支桃花开的艳红。塞上也将拉开春色的弓弦,向更遥远的荒漠地带发出绿色的种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