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手稿的发现与一位思想之父的诞生|马克思与当代欧陆思想短期课程（2）

写在前面：9月1号，儿时记忆里的开学日。欧陆思想联萌想邀大家一起来上课。熟悉的夏莹老师；舒服的十分钟阅读时长；碎片机动的课堂；完整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构图。30天30讲；每天早晨8点；想试试每天都来留言里打个卡吗？提提意见、谈谈感受、或者就一句：嗨，我又来了！都行。你敢坚持，我们就敢给惊喜。月底见喽各位！

——黄竞欧

文|夏莹

一部手稿的发现与一位思想之父的诞生

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诞生与对马克思的一部手稿的重新发现密不可分。

这部手稿的作者是马克思，它的完成时间是1844年5月，它是身在巴黎的马克思对当时多部政治经济学著作所做的摘录和分析。严格说来，这是一部为了自己的研究所做的理论准备，最初并不打算出版。也正因如此，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进入到马克思文献研究的视野之中，因为很多人，甚至包括1918年撰写马克思传记的梅林都并不知道这部手稿的存在。直到1930年代左右它才突然出现在前苏联。

当时前苏联有一个机构，叫做马列主义研究院，它的院长是著名的马克思思想研究者梁赞诺夫，据说他拯救了很多马克思的原始手稿，其中就包括这部震动了20世纪30年代西方学界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当这部手稿摆在梁赞诺夫面前的时候，它残破不堪，顺序混乱。因此，当梁赞诺夫在1927年以《<神圣家族>预备手稿》为名发表这部手稿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能够读懂它，因此它的意义也被严重低估了。

天才的著作同样需要天才的解读。这部手稿的重要历史意义正在召唤着它理论的代言人。而这位代言人，就是被称之为西方马克思主义之父的乔治·卢卡奇。我们今天的主角。

卢卡奇于1885年出生于犹太富商家庭，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因此，对于小说和戏剧都有着浓厚的兴趣，这大约是一个年轻人成长过程中的一个必经阶段吧，大家在十几岁的时候总会经历一个文艺青年的时代。但卢卡奇是天才。他的任何一种兴趣最终都转变成为了一份厚重的理论研究。比如他在30岁之前就已经完成的两部重要的文学评论的著作《心灵与形式》以及《小说理论》就曾得到了当时很多评论界大师的赞誉。当我们说这些著作厚重的时候，并不是指它们的篇幅，而是指在这些著作当中所透露出的这位年轻作者深厚的哲学功底。1912-1927年，卢卡奇在德国的柏林与海德堡学习德国古典哲学，甚至得到了当时最为著名的社会学家，货币哲学家齐美尔和著名的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的耳提面命。齐美尔很喜欢这个学生，甚至为他介绍女朋友。这些浸入到生活当中的思想传授深刻地影响了卢卡奇，因此他的文学评论严格说来是一种哲学形而上学的研究，而不仅仅是对文学作品的一种关照。

卢卡奇是一个早慧的青年，对于早慧的孩子来说，童年的记忆总是会为其成长留下创伤性的痕迹。在卢卡奇的童年记忆中，母亲每天的生活就是逛街与购物，这样一种富足的生活记忆竟然激发了这位天才思想家对于资产阶级自身的反感。他总是无法容忍他的母亲身上那种浓郁的布尔乔亚的生活气息，而这一气息却正是当时社会现实的写照。

大约正是对于这种资产阶级生活与生俱来的反感，使得卢卡奇对于马克思思想产生了天然的亲近。1918年10月，受到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匈牙利也爆发了革命，卢卡奇在同年12月加入了匈牙利共产党，马克思的思想开始深刻而全面的占领着卢卡奇天才的头脑。

卢卡奇的马克思研究，在当时是独特的。他的独特性就表现：马克思在他的眼中，不仅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同时还是一个中规中矩的黑格尔的学生。于是在1923年，卢卡奇完成了一部被称之为西方马克思主义圣经的著作，题目叫做《历史与阶级意识》。

这虽然是一部卢卡奇有关马克思思想研究的论文集，但却以一种较为系统的形式表达了卢卡奇有关马克思思想的全部天才式的解读。就在这一研究过程当中，卢卡奇从马克思后期代表作《资本论》中读出一个叫做“物化”的概念，透过这个概念，卢卡奇告诉我们，人在资本逻辑的统治之下活得如同一个“商品”。想想今天那些用高昂的转会费来标榜自身价值的足球运动员们，他们是不是已经将自身降低为一种可买卖的商品而不自知了呢？

回到卢卡奇的理论分析中，他不仅认为物化是一个解释当时资本世界非常好用的概念，而且还认为它对于理解马克思思想也至关重要，并断言说马克思在青年时代也应该有一个对物化的分析阶段。但在1930年代已经出现的马克思文献当中，这个阶段似乎并不存在。

但1930年代，残破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摆到了卢卡奇的面前，卢卡奇立刻就在那原始的混乱秩序当中读出了一种秩序，这种秩序，尽管可能是卢卡奇强加给它的，但它却顿时为马克思思想敞开了一个新的，从未被西方学界所认识到的维度，这就是一个充满着人道主义色彩的马克思。

在这里，我们不得不提到在卢卡奇之前，西方学者对于马克思思想已经充满了理论的偏见。在他们的眼中，马克思仅仅是一个社会活动家，崇尚革命，对现实的个体缺乏真实关切。但卢卡奇却在这部26岁时的马克思所撰写的文稿当中发现了一整套“异化”的逻辑。异化，英文是alienation,它所意指的是人们被自己的创造物所控制的一种状态。而卢卡奇在1923年所提出的物化概念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视为异化的一种表现形式。在《1844年经济学与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充分的讨论“异化”这一概念，尽管这个概念，在后期的马克思思想当中近乎完全被放弃了。但却已经足以印证了卢卡奇曾经的猜测，早期的马克思思想当中的确存在着这样一个分析阶段，凸显了一种类似物化的逻辑，这就如同当年爱因斯坦对于引力波的断言在今天被陆续证实一样，人们在这种思想家的预言中所看到的不是神秘的先知，而是思想家对于某种理论所具有的精深的研究。爱因斯坦之于物理学是如此，卢卡奇之于马克思思想史也是如此。

有一种说法认为卢卡奇为这部原初以混乱的形式呈现出来的手稿添加了小标题，并整理了相关顺序，虽然这个说法正确与否已经不可考证了，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正是因为这部手稿的出版，卢卡奇不仅成为了马克思文献研究专家，同时他还成为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思想之父，因为他的物化概念引发了西方学者对于马克思“异化”理论的热爱，他的那部《历史与阶级意识》也因此被称为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圣经。

西方马克思主义自此开启了它的历史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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