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京西第一长寿村(北京史话)
沿着109国道向西行至86公里处,走上乡间盘山公路,盘旋10多公里后,远远看见山间一片错落有致的青石屋顶,一个古朴的村落出现在眼前,这就是碣石村。
碣石村在永定河南岸的峡谷中,形成了一个地形独特的小盆地。500多米的海拔阻挡了仲夏的酷热,山间经常飘过一片云,间或落下一阵太阳雨,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山林间特有的花草气息。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一进碣石村,觉得心都安静下来。
碣石村和著名的爨底下村、灵水村被共同评为门头沟“中国传统古村落”,但是碣石村却少有人知,大约是位于深山的缘故。在京西古村中,碣石村绝对是景观最为独特的一个。巨石、古槐、老井,使这里独具纯朴自然、古老沧桑的风貌。
还未进村,我们便被村口散落的一块块巨石惊到,这些大石头通常都有几人高,重达几百上千吨,而且和周边山石的石质截然不同,呈现一种铁锈般的暗红色,村民把这些石头叫作“飞来石”,就像是石头凌空飞到此处。这些巨石来自哪里?这一直是个谜。
有科学家来此考察后推测,这些巨石曾位于远古的洪水河道中,古时一场大雨酿成山洪暴发,山体垮塌,洪水推着房屋大小的巨石满地滚,土坡、沟壑对它们没有任何阻力,滚滚奔流几十里,到了雁翅镇的平缓地带,才逐渐收敛,撂下了这些“他山之石”。这让人禁不住遥想当年,洪水和泥石流裹挟着巨石轰然而过,那会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场面!
“古代有立石为碑、卧石为碣的说法,因为村里的这些大石头,后来便有了我们'碣石村’的名字。”给我们做向导的村民韩起茹大姐说。
碣石村所处钟灵毓秀之地,很早就有人居住。1964年村民耕地时犁出一块石板,石板下是一个砖砌的墓穴,考古人员从墓中取出了金代的定窑花碗、十二生肖铜镜等文物,这说明金代此地已有人群聚居。
然而,史料记载,这里最早并不叫碣石村,而是叫“三叉村”。京郊昌平区十三陵有一碑文记载,碣石村原名“三叉村”,主要有高、何、于三姓,并且这三大姓氏都是名声显赫,有“高知府、何知县,于家三翰林”之说。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现在村中却没有姓这三姓的村民,只剩下三家的祖坟还算有迹可循,但却看不到后代有人来扫墓。他们的后代到哪儿去了,为何一去不复返?这又成了一个谜。
没想到碣石村还有这么一段悲伤的历史,当年村民全部被杀,后来碣石村的村民,据说是从附近爨底下、龙门口等村庄迁来的,他们在碣石村已经生活了300余年,一代代繁衍生息,直到今天。
走进碣石村,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遍布在村中的水井,踩磨得发光的青石井台,嘎吱作响的辘轳,清幽的井水……几百年来,在这个没有溪流、大河经过的小山村,就是这些井水滋养了一代又一代人。碣石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眼井?据说是因为此地为京西地下水源最丰富的地区,地头、街道、房前、院中、山脚下,一挖即有井水冒出。
“家中富裕一些的村民会在自家院中打一口自用,不太富裕的就几家合在一起打一口井公用,村民做饭时直接用瓢到井里舀水,特别方便。”韩起茹大姐为我们打开一口井的盖子,探头望去,水不深,干净清冽,反射出幽幽的光亮。由于各种原因,碣石村的一些水井如今已经干涸废弃,但是现在还保留着50多口,仍然是北京水井最多的古村,被誉为“京西井养第一村”。
韩起茹大姐告诉我们,虽然现在村里已经通了自来水,但是很多老人还是喜欢喝古井里的水,专家已经检测过,村里井水的水质完全达到了饮用水标准,还富含各种矿物质。“盛夏天气,村里人喜欢用井水煮一锅小米稀粥,放在阴凉处几天不坏,还会自然产生一种轻微的酸味,像酸奶一样,一天劳作回来喝上一碗,又解渴,又解暑。”难道这村中的井水,便是长寿村的秘诀吗?韩大姐却笑而不答。
最有趣的是,村民们还为村中的水井各自起了名字,立了牌子,和名字相关的往往是一段故事或者传说,水井的历史构成了一部乡村的历史。
在村东头的白龙庙前有一口“龙王泉水井”,据说相当神奇。明朝时,村里的白龙庙建好后,有村民梦见一白须老者,托梦说自己快热死了,渴死了,快给他修水井,并说庙门前就有水。村民一挖,果然不到二尺就出水了,成为今天的“龙王泉”水井。
在众多古井中,还有一口引人注目的“子母井”,呈现出“井中井”的奇观。韩大姐告诉我们,大寺庙口的大口井原先是一口小井,很多求子的香客听说这口井水有保胎的作用都来饮用。后来扩建此井的时候,采取的是保留小井,在四周围挖建大井的方式,小井为子,大井为母,这样的形式也寄托了香客求子的期盼。
碣石村还有一眼“救命井”,记录下明代万历年间北京大旱时的一段往事。当时河中无水,井也干枯了,唯有碣石村井中有水,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来碣石村担水吃,这里的水养活了京西众乡亲和大部分生灵,因此被称为“救命井”。
村中还有几口“灯场堰井”,反映了这里古老的走灯会,转灯场的习俗。正月十五元宵节,大家点上灯碗,糊了各色各样的灯笼,张灯结彩祭拜神灵,为新一年的收成祈祷。男女老少会尽情享乐到深夜,邻村的村民都会到此观赏,渴了便喝村中井水,久而久之,这几口井就成为为灯场服务的井。灯会之后,人们又投入到新一年紧张的劳作中去了。
碣石村的水井除了供村民饮用,还有一些供农业灌溉,例如“大口井”,它的井口比一间房子还要大,在农田之中,显然是用于灌溉。如今,还有建于明代到清代的20多眼灌溉水井分布在村内外的田地里,现在还被村民所用。
碣石村的树多,盛夏时节一片翠绿,蔚然深秀,一问才知,村里大部分田地已经退耕还林,不到10平方公里的村庄被几百亩山林围绕覆盖,满目碧色。
村口的古槐树下一地落蕊,沁人心脾,老人们围坐在树荫下谈天说地,如此宁静闲适的乡村风景,仿佛千百年来没有变过。
村中几棵千年古槐,村人最为珍视。村口这棵名为“定村槐”,遮天蔽日,树干几人抱不过来。树边的一块木牌记录下它的故事:传说,明朝崇祯年间,天下大乱,又适逢大旱,古槐显灵,一仙姑下凡扮成村妇赈济灾民,为了拯救更多生灵,它把自己的树叶变成了粮食,村民感其恩,以此槐作为“定村槐”。
行至村中的一面粉墙边,上面也记载了类似的“神树救人”的传说:“此二槐树,千年也,乃村中之风水。明朝崇祯年号天乃大旱,颗粒无收,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古槐显神灵,用自身树叶调理出鲜汁救济十里乡邻,使其避过生灵涂炭之难,人们感激古槐之功德,像神树一样保护它们,至今两棵古槐枝繁叶茂……”
村中老人告诉我们,古槐是村中的“风水树”,因此村中有条不成文的规定,禁止折古槐的树枝,不准孩子上树嬉闹、掏鸟。更神奇的是,1987年正月初六,其中一棵古槐不幸失火,浓烟顺着树筒往上冒,不时蹿出火苗,全村人紧急出动灭火,经过消防队和村民们一天一夜的努力,终于将火扑灭,但经过这场大火,老槐树不但没有死,而且还更加茂盛了。
传说其实是历史的另外一种表述方式,我想,被神化的老槐树寄托的应该是村人感恩的心情,是对大自然的馈赠感恩,也是对养育一代代人的家乡感恩。
说起大自然的馈赠,碣石村首屈一指的便是随处可见的核桃树。漫步在村边沟谷,只见核桃树繁密成林,遮天蔽日,盛夏时节核桃还未成熟,一串串、一簇簇,绿油油地挂在枝头叶间,看着就让人欣喜。
韩起茹大姐告诉我们,碣石村有百年以上的老核桃树500余棵,最大的一年产核桃400多斤。每年白露过后,秋风把核桃的绿皮吹裂,又落到地上,自动蹦出白花花的大核桃。碣石村的核桃以皮薄、仁白著称,遇上好年景,全村可产核桃6万多斤。碣石核桃是京西著名特产,早年间核桃收获后,会运到天津的码头,当时,天津收购全国各地的核桃,由于碣石的核桃盛名在外,天津商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碣石的核桃不到,核桃不给定价。如今,核桃依然是碣石村村民的主要经济来源。
除了核桃,碣石村最多的便是杏树,山坡、田间、宅院、路边到处都是,不少是百年老树。据说初春时节是碣石村最美的时候,杏花开了,村里村外,漫山遍野一片淡粉雪白,如云似雾,村庄如同置身仙境。
如今仲夏正是杏的收获季节,成熟的杏就像镶嵌在满目翠绿中的橘红色的宝石。见我们看得眼馋,村民大姐端出一碗洗好的杏请我们品尝。一口咬下去,竟是出人意料地酸,再品却是酸中带着一缕缕甜,酸到心里,也甜到心里。丰富的滋味刺激着味蕾,竟停不下口,完全不像城里买的催熟那般“味同嚼蜡”,这大概便是真正山杏的味道吧。
刚才还是晴天,忽然间就毫无征兆地刮起一阵风,然后雨珠就噼里啪啦落下来,山间的小雨真是说来就来,我们只好到一户村民的屋檐下避雨。
这是一个半山的院落,向下望去能看到村落的全貌,错落有致的青色条石屋顶,用的是京西特有的页岩,抗风保暖,具有古朴的美感。全村保留着50多个建于明清时代的古民居,庭院依旧,主人更迭,静默于时光中。黄昏时分院中的柴锅点燃柴火,升起袅袅炊烟,在雨雾中飘荡,这样的乡村生活是很多都市人的梦想。
院子的主人,一位村民大姐告诉我们一个笑话,曾有一个城里人来到村里,非常喜欢这里,居然问:能把整个村子买下来吗?买下全村当然不可能,不过倒是有人曾在村里以一年5000元的租金租下一个院子,一租10年,像村人一样过起了山居生活。
然而,租户的难题很快就来了,因为没地方买菜买肉,吃饭成了大问题。“我们的菜都是自己种的,猪羊都是自己养的!”大姐笑着说。我们这才注意到,虽然村里已经没有耕地,但是屋前屋后,甚至院子里都开辟了菜地菜圃,小白菜、番茄、南瓜、豆角最为常见,但也有紫苏之类的稀罕菜。村民种菜不为卖钱,都是自家吃的。
“要说起村里的老人为什么长寿,除了喝了一辈子天然矿泉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吃的都是绿色有机食物吧!”韩起茹大姐终于解答了我们的疑问。
碣石村至今都基本保持着自给自足的传统生活方式。山林间的花草果实,对村民来说都是自然的恩物,是上天赐予的美食。春天,全村都沉浸在香椿的独特香气里,采下头茬香椿的嫩叶,蘸上鸡蛋做成“炸香椿鱼儿”,是每家的家常菜;向阳山坡上的木兰芽也绽出了新叶,采下来用水泡去苦味,剁成馅包饺子奇香无比;绿绿的山榆叶,拌上黄黄的玉米面,小火焖熟,便是村中的特色小吃“搅傀儡”;当然还有碣石村特产——杏仁粥,每年山杏丰收后,将杏仁泡水磨成糊煮开,加入玉米、小米、山药、豆角熬成粥,气味清香,极具营养……
如今,村里很多七八十岁的老人都保持着每天劳作的习惯,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忙碌,“这就像城里的老人跳广场舞吧,是一种锻炼。”韩大姐总结。终生劳作,闲不下来,应也是长寿秘诀之一。
像所有的乡村一样,碣石村的年轻人基本下山到城里去打工了,都市的诱惑早已打破的传统乡村的沉寂,村里仅留下这些老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城里人为了寻找田园梦想搬来村居,而村里的年轻人却一心走出去看看新鲜的世界,外面的想进来,里面的想出去,美丽的田园也成了一座“围城”。
(张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