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最是一年春好处
最是一年春好处
又一场春雨不期而至。
子夜时分，梦里依稀听得窗檐下，有绢丝斜织一样的沙沙声音，再侧耳静听，原来是下雨了。雨声越来越大，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起身，将第二层窗户关好，雨水携带着的凉意有些固执地尾随进来，只是比先前客气了许多。
今年的北京，也许是受江南的阴雨感染，不是咳嗽就是抑郁。二月底到三月份以来，阳光走失很多天了，至今不曾回归。也许是贪恋外面的风景乐不思蜀，也许是故意躲藏起来让人踮脚远望，真的想念那份明媚从容的日子呢。
深夜的廊下，邻居家那只猫，又在一遍又一遍诉衷情，各式花样韵令，穿破雨雾而后归档落在阶石上。本就睡眠极浅的我，一整夜随之不安，只好披衣而坐，灯下细数点点滴滴，直至天明。
庆幸的是，这场雨将前日客居的浮沉沙砾，以及高丽营甩来的锅洗得干干净净并还了回去。这雨啊，那么明白通透、清润。三月的夜知道，三月的行人知道。
春天的暗语，就这样猝不及防开始了。
如果说江南的春天是冬天的衍生，而北京的春天是从寒冬萧瑟的孕育开始，且时间较长。很多时候，江南早就桃红莺啼，北京的春天还在沉睡，不肯轻易拉开窗帷。而小楼一夜春雨后，来不及等闲识得东风面，春天就像个淘气猫，趁你不注意已经一溜烟就翻到初夏的墙头，飞过秋千去了，只教人，门掩黄昏还无计。
从羽绒服到短袖，没有任何过渡。北京的春天还顽劣捣蛋，忽而春雪妖娆，忽而盛夏提速，一周内会四季更替，根本不按剧本上场，让人难以承接出演。即便春花陌陌，空气也是极其干燥。那些不甘谢幕的花儿，在撒着泼的阳光里，蔫蔫的，有些无奈，低着头各自默想心事。
听说颐和园西堤的山桃花已经灼灼其华，我的相机已经不甘沉寂。我想，我在等，等春天的温柔长满枝头，这份北国烟雨下的桃之夭夭该是怎样的妩媚多姿呢？
很多时候，人需要适当换一个崭新的环境，获得更多的美感滋养，缓解生活中各种压力，而季节变化带来的就是这样的享受。
三月的北京，虽说草木渐青，但依然处于地老天荒。雨后的西堤，逐渐泛起的柳烟在古老的皇家城墙下，最是一年春好处。竹外三两支山桃花在雨水滋润下，有的含苞待放，半藏半露。更多的是微吐红点的小花蕊，如待嫁年华，静听东风呢喃。
刚刚升起的春意，有一丝丝暖，却又如任性的孩子发起脾气，转而乍寒。或许，这样的季节最是得以完整的交错吧。
从前的我一贯不喜桃花的浅薄俗艳，当她们率先开启春天的序幕，当她们在我的镜头里那样的女儿红，帘压卷花弄影时，我只想问问易安，人何处？可否望断海棠路。
你说桃夭雨下，目送千里戎装。曾经飞走的十二只白鹭，陆续载梦旧巢。窗前芭蕉树，陌上杨柳青，悔教夫婿觅封侯，轻萝待你扫，何时阮郎归？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笛风正吹。
不同于江南的春色急急如令，北京的春天一点点随南来的风，追逐着新燕尾翼。次第渐起的新芽，怒放的春梅，含苞的桃蕊，连翘花等逐一赴宴，春天的骨骼越加丰满。迎春花和连翘的“亲戚”关系，让人经常串行，她们如诗般端坐在路口静待，看桃花的芳香一路飘泊，在春天的凝眸里开出一笺笺情思。
妈妈，这花儿好漂亮，我想摘一朵回家，放在花瓶里，晚上睡觉时看着她可以吗？旁边的小女孩儿恳求着。
每朵花都是有生命的，你摘下她，会疼会流泪，你还愿意吗？母亲回答。
孩子听懂了母亲的话，放弃摘花儿的意愿。望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花丛下，我会心一笑。
太阳逐渐升高，赏花的人流不断扩大。不时有笑声传来，或扶老携幼，或独行湖边自拍，广场舞大妈们转移阵地，集结花前滤镜留影，竭尽妩媚以期留住那不再复返的青春年华，一遍遍的彩排乐此不疲。更有甚者不惜嗖地蹿上枝头，忍把昭光酬一笑，独领风骚，独领风骚，美人家在长干道。
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相对于这份喧嚣，我更喜欢安静，尤其是山野气息的薄雾清寒。京北十三陵往东十多公里，沿途桃花盛开溪水潺潺，质朴的乡村宁静悠闲，每年春天我都要去打卡。
记得去年今日，我在这条路上拍摄。巍峨的高山下，那条蜿蜒曲折的盘山路已经芳菲四溢。有时候为了获得一个最佳角度的构图，不惜在悬崖边冒险，有户外骑行者经过时都替我捏把汗。山谷里的风悠悠吹奏，一排排电线摇曳着从高处俯首而下，镶嵌在花丛中，远远望去，如五线谱上跳动的心思，绯色如云。山窝里有几户人家，桃花掩映下的房屋，几分古旧，院子里甚至有些凌乱，几只公鸡相继打鸣，引来一阵狗叫声，主人的呵斥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屋顶上那只黑猫警长，鄙夷地看了看正在打鸣的公鸡，带着权威性地喵了几声，然后以慵懒的样子躺下，头枕桃花而寐，一幅不知魏晋而舒服地消磨着春光，直到春深，直到夏长。
屋里男主人扛着镐出来，在房屋四周空闲地方，平整着几块地，大概是为播种做准备。听到狗叫声，我立刻停下脚步，这位男主人冲我憨厚地点点头，笑问客从何处来邀我至田家，开轩面场圃，饮茶话桑麻。
攀谈中得知，这个村子只有五户人家，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归来涧底磨刀斧，又作全家明日谋。好在春风又度野花香，多年来当地镇政府致力建设改造农村生活环境，尤其是近年来在产业发展、村庄整治、农民素质、文化建设等方面，明确相应的“美丽乡村”目标和规划措施，打造“生态+旅游+民宿”的环保模式，已经取得可喜的成绩。这条长达八公里多的偏僻公路，如今已是京郊远近闻名的“桃花一条沟”，成为市民又一个休闲赏花的好去处。
说起这些，他黝黑的脸上充分洋溢着幸福感，那双粗糙的大手不时半握着挥舞一下又放在膝盖上。女主人从树上摘下的香椿嫩芽，香气扑鼻。篮子里挖来的蒲公英，正是季节好食物。旅游淡季时，他们就在房前屋后种植一些瓜果蔬菜，养一些家禽，游客上门时能保证这些原汁儿原味儿的时鲜。
春风过境十里桃花，我用镜头文字纵情山水，他们用双手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我想，又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春天来了……
屋外，漫山遍野花瓣纷飞，仿如青鸟衔红巾 ，向着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富裕和幸福飞去……
插图/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陈颖，笔名十月女泽，医疗机构就职，酷爱音乐、摄影、古典诗词等。行走半生，仍是檐下听雪阅梅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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