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阳如血》第十二篇《禁闭室忧乐》蒼耳子 / 开普饭

曾經滄海的蒼耳子

禁闭室一瞥

《燦阳如血》

上山下乡记实性章节小说

蒼耳子

第十二篇

《禁闭室忧乐》

一位老兄病了，發燒，兩眼发青！我正问他是否要我帮他打早饭時，指导员紧蹈着他那兩只小短腿所支撑着的长长的躯干，特別是躯干上架着的那个见楞见角的脑壳不停地摇晃着，嘴里叼着的哨子吹的他本來就很粗且紅的脖子更粗更红了！见居然还有人沒起床就直冲过来！我连忙赶上前说他病了！只听指导员说：＂病个鬼！＂便举着哨子对着病人的耳朵使劲的吹！见仍无反应，上去一把就将那老兄的蚊帐扯下一角！嘴里还不停地叨咕着解气的话，我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去抓住指导员的领子使劲地搖晃着大声地說：＂他病了你知道不知道！你马上把他的蚊帐缝好沒事！否则我就扯你的蚊帐！＂顺手抄起了一把砍刀！只见指导员睁大了兩只惊恐的小眼，嘴里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个怪疲气！病了算球！＂边说边掙脱了我的手，气势汹汹地走了⋯⋯

⋯⋯

收工了，我托着疲惫的兩腿刚回宿舍，就见那病号还躺在床上忍着呢！一个角塌下来的蚊帐挡住了他的半个脸！见狀我马上想起来找我那本《农村医疗卫生手册》想查查那老兄到底得了什么病，沒想到又听说我的那本书被副指导员拿走了！我马上跑到连部，又听说副指导员早上回家探亲帶走了！副指导员是瓦族人，原來是地方武工队的，怎么突然想学医了！纳闷！是看上里面的解剖图了吧！⋯正想着指导员进来了，一见我就张着嘴说＂你⋯你要干什么？＂＂我來找我的书。＂忽然我想起了那蚊帐的事，＂順便问你什么時候把你扯下的蚊帐縫好？＂指导员一听就指着我＂你！你！你⋯你要搞啥子？＂还有什么可說的！我上去就把指导员的蚊帐也扯下來一个角！⋯

⋯⋯

晚上九点钟，突然紧急集合！只见营长披着衣服像大首长似的慢慢地走來！指导员紧跟其后！幸亏天晚了！明天还得上工⋯紧急集合的结局当然是当众训了我一顿，并勒令明天早上九点前必须给营长交上一份深刻的检查！

营长约五十开外，是部队里的老干部，听说他的级別应该同团长一样高，因为犯了那种下半身的錯誤而降级当的营長，反正我在工地上就从來沒见过他的身影！⋯⋯

夜深了！我还在点灯熬蜡地写检查！真的是越写越觉得冤枉！说破大天也就是我把指导员的蚊帐撕了！可他先撕了別人的蚊帐写不写檢查！⋯他不写我也不写！⋯睡觉！

笫二天大家都出工了，我又拿起笔⋯耗到九点了，当我走进营部的门才知道，这回我的罪过可真大了！⋯

只见营长四仰八叉正笑咪咪地地躺在床上，周围有我們四营不知道哪个连的四五个女生正坐在他的床边，好像正说着什么开心的事儿！我也呐闷呢！怎么上工的时间，居然有这么多人可以不出工！⋯什么叫进退兩难呀！我一時竟啞口无言！几个女生见状立马全溜了！好像过了好长时间，营長闭着的眼睛才裂开了一条缝儿，向我伸出了一只手！见半天沒反应，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檢查呢？＂

＂沒写！我觉得我根本沒錯！＂

＂來人呐！＂

只听指导員不知道什么時候已候在门外！应了一声＂到！＂

＂把他给我紧闭起來！＂

⋯⋯

指导员乐坏了！当即令我关进了一个约七八平米的小储藏室里，不上工，到饭点还有人送饭，一开始每天早晩还有连通讯员送洗臉水！⋯除了心情以外，太舒服了！⋯这人呀，要是太闲了，也很沒劲！沒书我就看毛选，请问谁通读过毛选四卷？我呀！但千万不能写什么，想起M兄教我的站桩，气功，太極拳啥的，当晚即开练！哪会呀，主要是心不靜，睡梦中又想起了我们老高家的亲戚高尔基书里的朱克萊怎么教小高尔基练拳击的过程，对！出拳要快，用勾拳！⋯偶尔还拉几下小提琴！那要趁沒人的時候！⋯⋯

为了让我更好地尝一尝禁闭室的苦头，指导员又给我找了另一个巳废弃的房间，既八面透风又阴湿无光，那地好像一跺脚都能挤出水来，房间虽大一点，却空无一物，只在房角上有一个奇窄的竹排床，说不定也是预先为我专门搭的，只是那破竹排门斜挎在墙上，怎么也关不上！指导员神经亢奋地亲自找来锤子钉子砍刀啥的，就为了加固那个破门！我躺在墙角的破竹床上看毛选，忽听一声惨叫，我翻身一躍而起，才发现指导员的左手大拇指已经分不清个儿了，鮮血直流，这得用多大的狠劲呀！我情不自尽地上前说＂还是我来吧！指导员一声不吭，还是拼命地砸！心里指不定多气呢！我也撂了一句：＂就这破竹门，钉好了也沒用，到时候我一脚连门框都能踹出去！＂⋯⋯（沒敢踹）

⋯⋯

不知过了多少日子，后来听说团政委來营里视察，知道有个人已被隔离三个月了，說了句＂差不多就可以了，十几岁的娃娃嘛，要不然將來连老婆都找不到！＂这是后来才听说的。

指导員真的找不到什么更能整治人的活儿了，很不情願地命我去炊事班劈柴，告诉你吧，说不定我后来搞木雕啥的就是那会儿劈柴时练的！

其实劈柴这活儿比在工地上干活轻松多了，而且也不脏还有意思！记得好像也就是干了一天指导员就醒过神了⋯⋯

⋯⋯

一切就这么不了了之地恢复正常了，日复一日超负荷的艰苦劳作⋯⋯不知是怎的，我忽然想起那个苏联老电影《以革命的名义》里的小伙伴瓦夏和彼加所叫嚷的＂喂！⋯未来的人们⋯你们是什么样儿的啊？⋯⋯＂

哎！⋯人总是对自己的未來充滿着希望，可我们不就是他们呼唤的未来吗！而我们的未来又是什么样儿的呢？⋯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才是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们的归宿呢！⋯⋯

也许正像奥斯特洛夫斯基终究的悔恨，钢铁到底是怎样炼成的呢？⋯ 冲动，挫折，再冲动，再挫折⋯抗爭，忍耐，再抗争，再忍耐直至沉默。一路走来的往往只是人生为那些无謂的往复所缔就的光阴流逝，还有沉淀下的那些无限的惆怅与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