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美丽（散文）

重走山乡小城，我们是彼此陌生了，留存记忆底板上古董而别致、精巧而妩媚的山城淹没城市改造轻率实施和匆忙追求现代红尘里。一条宽大的水泥马路裸露我的视野，横行于小城的追忆，曾经吻接千年资水的河岸，任由江水击打坚硬河岸代替着千古温柔的亲吻浪花。

一切都没有了，麻石古街，古街吊脚楼，做着街面的山岩，以及岩上开放的朵朵山花与店铺酒旗相映，感觉是天生丽质的村姑学起了山外都市的妆扮，多了些摩登，而随意丢失的是心旗摇曳的独有美色。而分明地，我是常常地与新城窃喜的嘴脸对视。我曾经是热恋着小城的，从山外跑进她的怀里，处处可见的古风旧迹如清风拂面，如与旧人相会；躺在山外之城的席梦思上梦却在小城街巷飘浮。于是我用笔记写一章又一章所谓的散文，小城的一切都入了我的文章，在我看来，一切无一不是艺术，一切无一不是至美，一切无一不可入章，一切无一不可撼动世俗生活麻痹的心灵。这就是小城——可惜她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是的，我们在向现代的生活逼近，我们极欲从旧的穷困的发黄的岁月里逃脱，我们临摹海边都市，小路拓成大道夜黑里可以闭着眼走路，居住远离热土高高在上轻易地可以攀比云彩，白昼与夜晚完全的颠覆阉割生物的设置。这只是生活的一种。生活原本多种多样，如果山野只开一种花，如果大海只有一种游鱼，如果天空只见一种色彩的云，如果我们都共一副面孔而没有区别，如果我们的每个日子都重复而没有新意，这完全就像我们生活在千篇一律的城市过着一模一样的日子，我们很快会枯燥死去，因为我们的心都作了死囚。生存的空间比可以饱肚子的粮食更为重要，当我们不再被饥饿追赶，安抚一颗心成为至高的事情。心是一只鸟，需要停落的树枝，需要一个筑巢的地方，需要伸展，需要想像，需要依附什么安详地休息。不是一切现代的高楼宽路灯红酒绿可以给予的。这就是不论怎样的舒适，怎样的得意，最后仍想归宿故里，将一颗流浪而疲惫的心静静的搁置于旧居尘封幼年足印的楼板。

我想说的是城市应该爱戴自己的个性。个性即标签，张扬并不断丰满个性可以做成独特的品牌。有一年我到了远处山里的一个风景区，正在筑楼建阁，没有看到最后的效果图，如果也效仿高楼比肩，筑造的是遗憾悲哀上愧对祖宗下有愧于子孙，好的是朋友已提醒不要与深圳比美。挣脱小农经济往大道上生活，气派是什么？摔掉穷苦走向现代化，怎么到头都有自己的优越？当有座座金山的时候，有什么是金山不能换的？沉醉的天空浮动的是不是他乡不能感受的气味色彩至亲至爱？“我们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仅仅政治家宣言而已，而不是筑造新生活宗旨。

我们面对许许多多的矛盾，挖土机巨铲的力量可以让沉郁的心舒展，而掘下去碰伤的是祖先的某根神经；楼房百米百米的往上长，品质亦多了些疑问；幸福荣耀骄傲饱涨心胸，伴随而来是虚弱气短不可终日；过上富日子，总想念穷时的随意；拥抱美人，安静却感糟糠的真心。

躺在小城的宾馆里，我早早地醒来，走到了沿河的马路上，已有许多的人迎着清凉晨风锻炼，老少妇幼咸受其益，新的生活不可阻挡地湿润人的心情，资水清亮地在坚硬的马路下流淌，我越过水泥的栏杆俯下身子默默地问河水：还记得小城的旧模样吗？

或许是我多情，或许是我多虑。

或许是我太爱这个世界，太爱足下的土地。

原载《湖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