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大师论大学国文(八)周作人赋得杨柳
周作人上大一国文课,从来没见人提起过,笔者在《民国大一国文资料研究》中首先独家考证。考证的起点,是1917年,周作人应邀到北大教书,4月3日,访蔡元培校长,得知在学期中间不能添开新的功课,只能临时安排他教预科国文——预科国文,就是后来的大一国文——这使周作人大为丧气,10日下午又往北大访蔡校长,辞教国文的事。幸好蔡校长惜才,变通让他暂在北大国史编纂处充任编纂之职,月薪一百二十元,终于挽留下这位日后新文化运动的得力干将。
所以周作人给人的第一个印象是:他不愿意教大一国文课。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五年后,胡适介绍他去燕京大学兼课,担任的是中国文学系新文学组的功课,周作人被这“新”字吸引,很高兴地应允了,谁知去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还是国文课,后来他回忆说:“根本原是与我在五年前所坚不肯担任的东西一样,真是大上其当。这不知怎样解说好,是缘分呢,还是命运,我总之是非教国文不可。”
又有佐证,根据冰心在《当教师的快乐》一文中说:“一九二六年我从美国留学回来,在母校燕京大学国文系当了一名讲师。……我教一年级必修科的国文,用的是古文课本。大学一年级的男女学生很多,年纪又都不大,大概在十七到二十岁之间。国文课分成五个班,每班有三四十名。因为他们来自全国各地,闽粤的学生,听不大懂马鉴主任、周作人、沈尹默、顾随、郭绍虞等几位老先生的江南口音,于是教务处就把这一部分学生分到我的班上。”这岂不是说那些能听懂“江南口音”的学生的“大一国文”课便由周作人等先生来教了吗?
还有一个佐证,是在周作人自己的写的《杨柳》,其中说到:“有一个时期我曾在某处教国文,担任过本一的作文三年”。就这样,笔者顺藤摸瓜,找到了周作人的《杨柳》,并将它选入人民版《大学语文》教材。
在这篇随笔中,周作人开篇便说:“杨柳这题目是我所喜欢的,已经有好几年了,我常想自己来写篇文章,也想叫人家写。……我同友人们谈到国文考试,总反对那些古学或策论的试题,常说只要写一篇谈杨柳的文章就好,虽然实在也还没有实行过。可是我一直至今还是这样想,相信要考学生的国文程度须得赋得杨柳。”
赋得就是命题作文。周作人对大一国文有特别的见解,他说:“所谓国文,特别在考试时,干脆地一句话实在即是作文,即现今通用文字的应用,合格的条件只是文理通顺”。他批评说:不知道从那一朝代起国文这名称变成与国学同义,作文题目往往如“养浩然之气论”“社会主义出于儒家说”“抗日救国策”等等,实在是不适合学生做,也实在是考查不出学生的真实作文水平。所以他主张“赋得杨柳”,这样的题目人人能做,最能看出实际水平。
不要以为周作人反对讲政治,反对抗日救国,日后他之附逆那是日后的事,我们不能三岁看老将人的一生一竿子抹杀。当时周作人已是新文学运动的重要人物,他倡导的“美文运动”取得了很大的实绩,而他还要把这种新文学精神带到国文教学中,当时五四同人也都认为新文化运动非得占领了课堂才算真的成功,如此看来,“赋得杨柳”倒是非常具有政治意义的。
除了在燕京大学兼课,那时周作人还在北京女高师兼国文课,这篇《杨柳》提到学生时用的都是“她们”,让人猜想是讲的女高师的教学经历。他把这新文学运动的精神,直接带到国文教学,引导学生参与到“美文”创作中来。这样看来,北京女高师在那个时候涌现出苏雪林、庐隐、冯沅君、程俊英、石评梅、陆晶清等一批女作家,是否与这“赋得杨柳”有若干的关系?笔者只是猜测,有兴趣者可以进一步考证。
录自笔者即将出版的《民国大一国文资料研究》
何二元,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大学语文”专职教师,中国首家“大学语文研究所”所长,“大学语文研究”网站站长,“全国大学语文教师群”(190089416)群主。网络化生存,体制外行走,这里有大学语文界的独特风景。文章公众号:大学语文终身义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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