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张晓红丨《遗梦白龟山·第九章(2)》
第九章 爱恨交织 命悬一线是非多(2)
“乡亲们,都回吧,孩子没事了,谢谢大伙帮忙!”我眼里一直酸着,在危机关头,这种浓浓的亲情又回来了。
大伙都散了,只剩下韩老大坐在屋里板凳上支着下巴发呆。“孩儿他叔,多谢了!你对我们家的恩情永远不会忘!”老韩巴咂巴咂嘴,有些不好意思了,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我说:“大梁,以前有些事儿我们也有误会,孩子的事儿别大意,儿大不由娘,随他们去吧。过些时我要竞选村长,你记住就行,我走了。”说完,韩老大出了门。
转眼到了麦罢时节,正是农忙的节骨眼上,刘叶急着去南方打工,说她的同学都去挣大钱了,她也去挣大钱,唉,十几岁个女孩子,挣什么大钱,外面的花花世界,她哪里知道人心的凶险!可是,我还不敢硬劝,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我基本上对这个闺女言听计从。去就去吧,谁也拦不住,好歹有个同村的闺女做个伴,也不知在南方干什么营生?据说是在玩具厂做玩具,一月有四百块的收入,听听确实不少。这俩孩儿从小没娘,我太娇惯她,什么活都不会干也不想干,麦收时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去就去吧。
昨晚,刘叶就收拾好了行李,等着今儿一早我送她到车站。一大早起来洗把脸,我开车带着闺女走在村外的土路上,路两边垛满了刚刚收割下来的麦子,麦堆高高低低地排列着,犹如金黄色连绵起伏的小山,这些小山把道路挤成了狭长的山谷,蜿蜒曲折的“山谷”里铺着厚厚的麦穗,来往的车子从麦穗上碾过,麦子就被挤压出壳,一颗颗饱满的麦粒散发着成熟的清香,这泥土麦粒是乡下人不离不弃的物质家园,这清香恬淡是祖祖辈辈生生不息的灵魂归属。
如今,一切都正在渐渐远去,年轻人离开土地远赴他乡追逐远离土地的生活;曾经在田地里干活的祖孙三代的时代一去不复返;除草剂和农药不可一世地代替了大粪;威风凛凛的收割机替代了耕牛和锄头……这些都需要钱!钱!钱!钱,俨然成了大多数人不惜一切代价追逐的目标。
送走了刘叶,家里清净多了。我想着等麦罢点上玉米再去找活干。自从刘叶不让我去白云家,多少天都没见过白云了,都各忙各的,孩子们之间也有纠扯,我和白云更不敢私自在一起。傍晚喝完汤,我慢慢往白云家的方向走,不由自主地想去,俩腿不听使唤地走到了白云家院外,侧耳倾听,院里没什么动静,这个时候,应该有人啊,怎么没有一点响动?白云不在家吗?麦收季节,她还去卖凉粉吗?不会啊。俩孩子难道也不在家?听说她儿子刘壮也不上学了,这些小兔崽子们,都一心想挣大钱,上两天学认识俩字以后会有什么出息!以后迟早会后悔的。不让去还寻死觅活,孩儿大不由娘,管不了。
正想着,门吱呀开了,我赶紧躲到树后,是刘苗,她蹦蹦跳跳出去玩。我担心刘壮在家,这孩子嘴上对我不硬,眼神里能看出来,可仇视我。进去还是不进去?我站在门口,伸伸手想推门,又缩回手,犹豫好一会儿,还是下定不了决心,正要转身离去,门突然开了,白云站在我眼前。
“大梁哥,进来吧。”白云的脸色阴沉着。
“你,你咋啦?生气了?”我有些奇怪地看着她的脸,白云的俩眼有些红肿,脸色可难看。
“唉,刘壮也不上学了,前两天去市里跟他同学打工去,说先挣个路费,再去海南打工。我怎么劝说都不行,只差给他跪下求他,麦收也不管,现在的小孩咋恁不听话哩!气死我了……”白云气哼哼地说着。
“唉,都管不了了,孩儿大不由娘,随他们去吧,你看看刘叶,不让去就寻死觅活,还是女孩儿,出去我更担心。”我叹着气,要是不跟白云说说,我都要憋出毛病。
“大梁哥,我们,我们咋办?”白云有些支支吾吾地看着我。
我心里明白,白云想说什么。我要怎么跟眼前这个自己深深喜欢的女人表达?只有沉默,也许只有沉默,而且会一直沉默下去。
从白云家出来,周围静悄悄的,我的泪突然喷出眼眶,怎么忍都忍不住,好像要把这几十年的痛都爆发出来。倚在老槐树身旁,淋漓尽致地挥洒着泪水,老槐树听懂了我,老井也听懂了我,她轻轻哗哗着,树叶发出温柔的低语;他默默倾听着,偶尔从井口边飘出几声虫鸣,弹奏出抚慰的乐音。他们听懂了我,听懂了我的泪水,夜空下,我们一起聆听彼此的心声……
无论再难,生活还要继续。麦罢过后,白云继续卖她的凉粉,生意基本上稳定了。可是我却无所事事,拉活的稳定差事不好找,都是零零散散给人家拉点小活儿挣俩小钱,手里好不容易攒了三百多块钱,白云已经给我塞过几次钱,让我先还韩老二的钱,等手头有钱了再还她,我不依,大男人怎么能花女人的钱!再说她挣个钱不容易,天天起早贪黑,一天挣十块八块,住的两间茅草屋跑风漏气,一下雨,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房顶都翻修几次了,一遇到大雨还是洇水,要不是地基和墙是石头砌的,房子早塌了。
我无论如何不能拿白云的一分钱,借韩老二的五百块钱,还差二百,都过去几个月了,还是凑不齐,心里总害怕看见韩老二,可千万别遇见韩老二,等我把钱凑齐了还给他再说。我每天都提心吊胆,急着找活干,还了钱心里才能安生。一大早,我急急慌慌洗漱完毕,开车去外面找活干,开着小拖走在村外土路上,远远看见一辆军绿色的大货车在前面走着,好像是韩老二的大货车,我的天爷,害怕啥来啥!赶紧躲,我把小拖停下来,调转头往回开,来到路边的一棵柿子树下停下来,躲在树后面观察动静。什么情况?韩老二的车怎么不走了?一直停在路中间不动。无奈,我只好坐在柿子树下耐心等着。
远处的田地里,麦收后,麦秸都被运到了打麦场,只剩麦秸茬混杂在新翻的黄土中,等来年化成肥料。阳光柔和,空气里散发着泥土的香味,几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在新翻的土地里点玉米、黄豆。老夫妇两个人一前一后配合,老头弯着腰拿着锄头在前面,先拨出一个小坑,后面的老太太,佝偻着背低着头,擓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玉米种子,慢吞吞地把一颗玉米种子投进小坑里,老头用锄头扒拉两下,盖上种子。弯腰,锄地,点种,埋种,这样单调的动作要无数次重复,直到田地里整齐地布满每一颗玉米、黄豆种子,直到他们的汗珠一颗颗滚落在黄土地里,这些种子才算安了家,只等风调雨顺,阳光雨露催生它们发芽、开花、结果,收割,储藏,加工,变成美味。每一颗粮食都不容易,不干过农活,不知道粮食的珍贵,小孩子们进学堂就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字字句句都是庄稼人的血汗。现在的小孩子们哪里能体味到农民的不易呢?他们不愿意当农民,不愿意干低微的体力活,要挣大钱,脱离农村,过城市人的生活,唉,土地,将来都是老家伙们的土地吗?
“狗娃,快来,这里有可多棉枣。”
“好,来了,来了。”
俩小男孩儿,四五岁的样子,在地里撒着欢儿跑着,一个提着一只小篮子,跑得快,他跑到我跟前,不好意思地看我两眼,在地沟里发现了棉枣棵子,两眼放光,一下子跳到地沟里蹲下来,一边用手扒着土一边喊着。另一个小孩手里拎着小镐头跑在后面,边跑边应和着。俩小脑袋拱在一起,叽叽喳喳地挖着说着。
“狗娃,这种是野草,不是棉枣。”
“你怎么知道不是?叶子长得跟韭菜一样,你看看。”
“奶奶教我的法儿,这种不是,这个叶子有点像棉枣但棉枣叶子没有刺儿。不信你刨出来看看它的根,是不是跟蒜瓣一样,要是跟蒜瓣一样就是棉枣。”
“嘿嘿,就是不是,它的根不是蒜瓣,是胡子。”
“这个是棉枣,刨出来,回去让奶奶给我们做棉枣吃。”
哈哈哈——一阵童稚的笑声在田地里回响。那个叫狗娃的小孩笑起来,怎么那么像当年的小伙伴狗崽!我好像一下子被带回了童年,跟狗崽一起玩棉枣的岁月……
棉枣就是叶如韭叶,根如蒜瓣,大多长在草丛里或者山上的棘丛里,刨出来回家放锅里煮熟,煮时放些红糖,出锅后晾凉,放嘴里一颗,软糯甘甜,回味无穷。还可以煮熟用针线穿起来,挂在屋檐下晾干,在没有啥吃的年代里,是上好的美味。
那时候,我和狗崽跟着大人一起下地,我们俩在地头玩,把棉枣从土里挖出来,用小脏手掂起细长的叶子,甩着蒜瓣一样的根,越甩越快,你一下,我一下地打着玩,弄一身的泥点子。玩累了,我从草丛里捡来两个瓦片,剥去棉枣的蒜瓣根外面棕色的薄皮,露出白生生的“蒜瓣”肉,用瓦片把“蒜瓣”压碎,碎了的“蒜瓣泥”黏乎乎的,狗崽用瓦片把碎泥在地上摊成一个圆,小指头开始在圆中间转圈,转两下抬起手指头看看,撇着嘴嘟囔着:“哎呀,好沾手,好多丝,跟蚕吐丝一样。”我不甘示弱,也把手指头伸进圈里,我们俩咯咯咯笑着,直到圆圆的“蒜瓣泥”中间捣出一个小洞洞,变成一个小圆圈。我们头抵头跪在地上,鼓起小嘴不停吹着“蒜泥圈”,“蒜泥圈”渐渐凝固,变硬。我拿起凝固成圆圈的“蒜泥圈”,用一根小细棍把两个“蒜泥圈”穿起来,变成一副软软的框架“小眼镜”,架在鼻梁上,扬起脸背起手,学着学堂老师的样子指指点点着。狗崽也赶紧把“小眼镜”架在鼻梁上,学着老师的样子,小手跟着不停地指指点点。我们一起哈哈大笑着。
“狗崽,狗崽……”我嘴里喃喃着狗崽的名字,想着跟狗崽一起在地里玩棉枣的经历,狗崽,被日本鬼子夺去了生命,算算七十多年了。唉,日子真快。现在这些游戏都变成了古董,很多孩子都不知道棉枣游戏的乐趣了,那些土地里长出的快乐越来越远。玩一会儿,没趣儿了,俩孩子又骨碌到地上翻滚起来,浑身上下沾满黄土,成了花脸小土人。这些村上的孩子,大多都是爹妈在外打工,把他们留在老人身边,村里到处都是留守的孩子和白发老人,地里干活的也差不多都是老人,身后跟着小孩。
“狗娃,狗娃,快回家吃清早饭咯。”
远处点玉米的老太叫着小孩儿,俩孩子笑着互相拉扯着打闹着跑走了。黄土地,四口人,两老两小,老的弯腰驼背,背着锄头,擓着篮子;小的蹦蹦跳跳,装着棉枣,带着“小眼镜”,渐渐走远了。
“轰隆”一声巨响,是北边凤凰山传来的爆炸声,凤凰山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那些埋藏在凤凰山下的巨石被炸药炸开,运进碎石场,经过粉碎,变成小石头,小石头再经过敲碎,变成盖高楼修马路的石料。碎石场开始忙碌,空气也开始变得迷蒙起来,那些碎石机里扬起的粉尘越来越多,风一吹,四下飘散,我清了清嗓子,擤了一下鼻涕,正要站起身,后背上被人“啪”地拍了一下,我缩了缩脖子,扭过头。哎呀,我的天爷,是韩老二,怕谁遇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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