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安顺》 乡人乡贤 食古终可化——访范增如先生 2019年第70期(总425期)

范增如先生  李立洪  摄 

食古终可化——访范增如先生

王文杰

范增如,号三书生、遗石子、食古叟。1940年生于四川达县。1962年毕业于贵州大学中文系,同年分配到安顺地区一中任教,1983年调地区教育学院任教。1987年评为副教授,旋任教务科副科长。1993年地区教育学院并入安顺师专,任教务处副处长及中文系主任。1999年退休,长期从事元明清文学、乡土文学教学和地方古文化研究,已出版和即将出版专著三部,发表论文三十余篇。曾任民盟安顺市委委员、政协安顺市二届委员。

范增如,一个朴实、敦厚、睿智的退休的普通大学教师,随着他在古典文学研究和地方古文化研究的辛勤劳作及取得的成就,已渐渐引起学界同仁的关注。其论文除在地区和省级刊物上频频发表之外,还常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与此同时,他的专著的问世,文史界的评论也接踵而来。论著有述有论有证,很有深度和力度。由于研究成绩突出,并且提出了许多很有分量的见解,因而贵州卫视《新闻广角》、贵州卫视《发现贵州》栏目和安顺电视台、电台也专门采访过他,对他作了大量介绍。

范增如先生(右)考察屯堡文化 安顺学院屯研中心提供

作为古典文学爱好者,我和范老有了相当多的接触。在接触的过程中,我惊奇地发现他的一生有着比一般人更多的坎坷和挫折,然而他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中,竟然能几十年如一日地奋斗并且取得了很大成就,这种学者的楷模形象使我有一种想要完全了解他的欲望,于是就有了我的访谈内容:

王:范老,长期以来,您除了承担繁忙的行政工作和教学任务之外,还坚持不懈地从事古文化研究,而且取得了许多成就,可谓是硕果累累,因而人们都尊称您为“古文化研究的专家,学者的楷模”,对此,您是怎么看的?

范:有愧于“专家”和“楷模”的称号,但我确实努力地做了一些事。长期以来,我几乎没有周末和休息日,每有时间,便进行古典文学研究和到有古文化遗风的地方进行实地考察研究。有诗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因而80年代以来,陆续发表了不少考证性和独见性的学术论文。在前后近40年的任教生涯中,我走遍了安顺辖区的山山水水,进行大量古文化遗风的史学考证,可以说取得的一点微薄成就就是走出来的。

范增如先生(中) 安顺学院屯研中心提供

王:您常把自己称为“三书生”“遗石子”和“食古叟”,能谈谈它们的含义吗?

范:这是我一生的写照。所谓“三书生”,即读书,教书,著书。要想拥有丰富的知识,只有博览群书。在几十年的工作中,我阅读了大量的文史书籍。只有大量的读书,才能吸取前人的研究成果,为我所用。教书,是我的本行,我只有在大量阅读和广泛吸取别人所长的基础上,才有可能把书教好。常言道,要给学生一杯水,教师得有一桶水,否则,又怎能对得起莘莘学子呢?著书,是我的追求,我认为人活着应该有所作为,应该为后人留下一点精神财富,这才是人生的真谛。而“遗石子”和“食古叟”则是我人生的两个阶段的体现。由于我家庭的原因,使心理上和精神上几乎崩溃,但是,我顽强乃至形成刚直不阿的性格,使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就像苏轼所说的是一块被人们遗失的石子一样,在事业上被人为的抛置。“食古”,性本好古,也是我的专业,现在老了,退休了,仍整天研究我多年来收藏的古书、古文物,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多出几部有价值的书。

王:安顺过去几十年,地方古文化研究一直不受重视,实地考察研究更是无人问津,可是您却把它当成使命般的工作来做。是一种什么力量使您如此一往情深?在这方面您取得了哪些成果?

范:最初是“为谢素食安顺大米之罪”。1958年来到贵阳,虽然大炼钢铁伊始,诸如黔灵、东山依旧青葱,南明河中渔火尚可见,所谓穷山恶水之虑顿消。我庆幸能在花溪河畔任教,那里真山真水深藏真意,淳美的布依族风情令人神往。1962年,到了安顺——夜郎故土的腹心。也许是因为性本好古,萌发了对它的过去做一番考究的想法。我发现安顺是一个得天独厚的游览胜地,这里气候宜人,说它四季如春并不为过。这里山奇水奇石奇洞奇,不用说白水如绵,红崖胜火,众多的洞天奇观,纯系大自然的造化;就连那白石造就的石塔、石板房,银辉闪闪,也在勾引游人的目光;还有那“避秦”(躲乱)的山坉、洞坉,原本是历史的陈迹,游历其间,也会引发悠悠思古情。这里民族风情纷呈异彩,包括屯堡人的跳神(地戏),这是他们生活的组成部分,本不惹人偏惹人。这些安顺特有风物,至少在明初,就成了“游宦”“流寓”者咏物诗、记游文的绝好题材,他们惊诧于天下竟有如此奇特的自然景观。本地文人则感慨于如此奇山异洞生在边陲,不临名都,鲜为人知。而地方古文化研究又缺乏深入的考察,作为一个古典文学爱好者及教育者,我觉得担负起这些使命是责无旁贷的。于是我翻阅方志,请教耆老,实地观察,几乎是钻头觅缝,时至今日,陆续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其中,影响较大的有《安顺“云山坉”不是明代屯军堡子》,在《贵州文史丛刊》发表后,引起了较大轰动。其次,《安顺地戏释名及其他几个问题的讨论》《贵州安顺地戏并非傩戏》《明代红崖碑的发现》等的发表,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对此,很多刊物纷纷来函要求转载。

范增如先生(右二)在屯堡文化调查研究会  安顺学院屯研中心提供

王:据我所知,您在屯堡文化研究方面成绩也很突出,但是一般人认为,搞古文化研究无非是收集,整理一些民间古籍和民间传说而已。作为一个古文化爱好者,我想知道一些这方面的情况,请您具体谈谈。

范:长期以来,我在从事古典文学、乡土文学研究的同时,也一直在进行屯堡文化研究。随着研究的深入,我愈来愈觉得屯堡文化领域的博大和精深。“收集和整理”对古文化教育工作者来说确实重要,但认为屯堡文化研究是“收集和整理”却是非常片面的。屯堡文化的包容面较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汉民族在特定时代保存下来的活标本,包括传统文化,也包括发展了的具有地方风格的“新文化”、文人文化、历史文化、宗教文化和民间文化。可见,屯堡文化研究的对象和范围之广阔。20世纪70年代以来,随着屯堡文化研究的发展,有的人片面认为屯堡文化是研究贵州山上的“屯堡”本身,其实它是透过屯堡人的各种遗风和现象,去研究明代安顺外来汉族的方方面面的历史生活状况。因此,研究屯堡文化应该采取全方位文化视角,而不仅着眼于屯堡本体形态的层面,即力求在形态分析的基础上对其作出合理的文化阐释。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屯堡文化研究实为不易。

王:听说您是四川达县人,并且小时候读过私塾,并在四川长大,您认为这段经历对您后来从事古文化研究有什么特殊意义?

范:是的,我是四川达县人。出生在巴山下,宕渠边,曾在那里度过了18个春秋。小时候,家里很穷,父亲懂中医,我排行老八,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在我两岁时,父亲去世,年迈的母亲把我拉扯大。母亲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通情达理,把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我的家乡达县,是一座历史悠久的边陲小城,千百年来积淀着深沉厚重的历史文化气息。中原、荆楚、巴蜀与夜郎文化在那里交汇,形成一种独特意味的文化摇篮,我就是在那摇篮里成长起来的。大渡河、长江的乳汁,峨眉山的天籁哺育了我,为我后来的学术研究奠定了重要基础。因此,从小受家庭和环境的影响,喜欢读书,断断续续上了几年私塾,由于那时教的多是古文,从那时起便对古典文学产生了浓厚兴趣。高中毕业后,考上了贵州大学中文系的古典文学专门化班,从此,对中国古典文学的喜爱和研究一发而不可收拾。可以说,这段经历是难能可贵的,它使我终身受益。

2005年屯堡文化研讨会合影  安顺学院屯研中心提供

王:不少报刊都介绍过您,说您是我省当代研究古文化影响较大的专家之一。我想知道您是什么时候开始研究古文化的,早期情况怎样?

范:地方古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对安顺地方古文化的研究是基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识和需要,同时,研究它的历史和文化对于了解安顺、认识安顺、发展安顺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1962年到安顺工作后,发现安顺是西南地区一个举足轻重的城市,古时就是古夜郎的发祥地。我立即进行深入调查研究,收集各种资料:口碑的、文献的、图像的、实物的——并运用文化人类学、历史学、宗教学、民俗学、艺术学等各种学科知识和方法进行研究,公开发表了几十万字的论文,内容涉及安顺的文化源头、流变、文学艺术、风土人情、人文景观、地理地貌、宗教观念、戏剧艺术,以及屯堡、地戏、红崖碑的发现等方方面面的内容。在此期间,我一方面大量查阅史料,一方面又进行田野调查,安顺辖区(包括现在划出的清镇、开阳、息烽、修文)的山山水水都有我的足迹。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材料,撰写论文也就顺手得多。这期间,我可以说是“弹无虚发”,不但发表了几十篇很有分量的学术论文,而且还注释了由贵州人民出版社、原安顺行署文化局、黄果树旅游集团有限公司三家主持编选的在国内外影响较大的《白水红崖集》,参加编写《民族预科班省编教材》的文言文部分。另外,出版了专著,在学术界产生了广泛影响。

王:请结合您的研究成果,谈谈您是怎样从古典文学研究的角度对地方古文化进行深入研究的。

范:我是搞古典文学研究的,又生活在安顺这块宝地上,自然就把目光投向安顺的古文化。在古典文学研究过程中,需要查证大量史料,而在这个过程中,发现地方文献对安顺的古文化记录虽不够详实,但也不乏珍贵史料,应充分运用。同时感到个人势单力薄,必须借助群体力量,多学科同仁的合作,研究才能得以深入进行。因此,安顺师专成立了“屯堡文化研究中心”,并获得国家级“中国百村调查——九溪村”科研项目,我参与其中,受益匪浅。不少论文的亮相,与同仁的交流是分不开的,如新近发表于报刊的几篇即是:《黔中文化研究管见》《屯堡人解》《屯堡人之心理特征》和《屯堡人的迎赛会》。另外有:《贵州安顺地戏并非傩戏》(载《安顺师专学报》1994年第1期)《史证安顺屯堡的两重性——兼谈安顺山坉并非屯军堡垒字》(载《安顺师专学报》1995年第3期)《古夜郎沿革及其先民》(载《安顺师专学报》1996年第3期)《再谈安顺山坉·洞坉》(载《安顺师专学报》1997年第1期)《安顺“云山”不是明代屯军堡子》(载《安顺师专学报》1998年第6期)《濮人僚人辨》(载《安顺师专学报》1999年第1期)……与此同时,我的古文化研究文集专著、约35万字的《明清安顺风物诗文注评》,由贵州民族出版社出版发行,现已作为安顺师专乡土文学教学课本;另外,正在出版的和即将出版专著,有约15万字的《黔中文史论稿》和约20万字的《红崖古籍研究论稿》。这些成果虽是古文化研究,然而把它们归并为古典文学也不为过。

范增如先生(左四) 安顺学院屯研中心提供

王:新的世纪将给人们新的希望,您在古文化研究方面有何新的打算,并且您对人生有何新的看法?

范:21世纪是新人的世纪,在新的世纪中,应该保持一种新的精神状态。我虽然退休了,但我对古文化将一如既往地深入研究下去,把屯堡文化和夜郎文化研究深、研究透。可以说,对古文化的研究是我的生命之源。对人生的看法,我认为人是应该有精神支柱的,如果一个人失去了信仰或无所追求,那就剩一具躯壳,也是一个可怜的人,人活着就是要为后人留下一点精神财富,才算是人生的真至。

· 作者简介

王文杰:贵州省青联第九届委员,安顺学院人文学院教师,贵州儒学会、语言学会、屯堡研究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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