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市的边缘
2003年,学校跟大学生杂志社联合举办了一次征文比赛,我写的题目叫“站在城市的边缘”。
我们的大学校园,座落在五环外,门口是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到了晚上也没有路灯,如今单价七八万的别墅,那时候开盘价是五六千。
那时候的我们,吃一顿上海城隍庙就觉得很高级,吃一顿每人29元的全包价火锅,能一直吃到切羊肉的服务员绕道走,去一趟五道口服装市场就是一学期难得提升自己的采购行为,超市发是我们每周末都爱去的超市,可以给自己买点麦丽素或者蔬菜饼干,而中关村的家乐福,貌似只是听说过,却总担心它太高级,囊中羞涩的我们不太敢涉足。
我们扩大的生活半径,最多也就是去海淀图书城买点学习资料,或者偶尔去西单明珠大厦买点廉价的衣服,当然,坐的是那趟能把人挤到吐的公交车。
我们从五湖四海到北京,无论来自穷山村,还是来自大省会,跟偌大的北京城比起来,都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那时候的我,却依然是喜爱北京的。
因为它让我新奇,也让我怀抱希望。
我看到马路上汽车和马车并驾齐驱,我看到了宏伟壮观的天安门、举世瞩目的故宫,也看到了大街小巷的小商铺林立,远离那些尊贵的内容,我依然找到了一个城市的活力,和我在其中舒适生活的场景。
那时候的北京,还没有甚嚣尘上让人绝望的房价,当然,每每看着城市的华灯初上,总还是会幻想着有一扇窗户,将来会为自己亮起灯光。
城市的万家灯火,总不如自己家的那一道光亮。
这曾经是一个无比包容的城市,它海纳百川,不分贵贱,尊贵与平凡共生,外地人远离家乡,也能得益于首都人口的聚集效应,找到自己生存的基业。
这几天,守在孩子兴趣班的门口,家长们都在讨论幼儿园事件,太多的不解,太多的疑惑,人们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再然后,就是被朋友圈关于火灾事件后清退租户的新闻刷屏,各种图文并茂的心酸,无奈。
我发现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已不是愤青,甚至有些冷漠。
因为我发现在这两件事情上,我找不到自己的立场,或者说,我好像默默地就消化了自己的立场。
我突然发现成熟是一种可怕的事情,你说你不会出离愤怒了,不会义愤填膺了,只会悲观而又侥幸地过自己的生活,然后你告诉自己是因为心智成熟了。
其实,我喜欢读历史,看历史的时候,不只是看故事,而是你深刻地会有一种宏观的看法。在很多被称为历史进程的事件当中,个人的喜怒哀乐和利弊得失,从来不能起决定作用。
然而,历史有一个很大的局限,无论多么辉煌灿烂的历史,都可以用短短的一段话就描述完毕,而现实中的每分每秒,却需要很多人用很大的心力去书写。
因此,再宏观的理由,都不能代替现世的种种悲欢。
总结下来,幼儿园事件和租户被清退事件,为什么几乎变成全民公敌,因为这两件事情具备一个共同的特质:我们都可能在某一天成为事件当事人。
在幼儿园事件中,我们每个人直接或间接地都会成为当事人,我们或者拥有孩子,或者即将拥有孩子,或者我们的亲戚朋友有孩子,又或者我们的孩子将有孩子。
所以,受伤害的,永远不只是那几个孩子,而是我们全社会的父母,对孩子那颗呵护的心。
谁又能保证,在下一次历史的进程中,我们这些依然安坐在家中,享受着平安喜乐的人们,不会经历类似的颠沛流离?
这就是很多眼泪的起源,这就是唇齿相依的含义。
北京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许在遥远的将来,它将不再有雾霾,不再拥堵,与此同时,它也将不再有温度,变成一座钢铁城市,满身的盔甲,却没有灵魂。
我曾经的那篇文章,评委会给了我一张一等奖的证书。
后来,所有获奖的作文,学校做了一期打印的文本刊物,我能看到其他获奖的作品。这些作品里,有很多故事都很动人,文笔也很动人,非常符合大学生们的心理特质,模仿一下自己钟爱的作家,写一些风花雪月的故事。
我的那篇,在所有的作品当中,都显得有些过于朴实了,我当时甚至在想,会不会是因为评委可怜我,可怜一个初入大城市的年轻人那份惶恐而又期待的心情?
直到这些年,我可能慢慢懂得:虽然我没有见到当年的那些评委,但是,也许,是我当时的那份心情,触动了他们的内心世界。
我们这些异地人,都曾怀着美好的梦想,卑微地在北京度过了一段很长的时光。
不管以后的我们,将收获多少的繁华,财富与地位,那个曾经想要奋斗,几乎一无所有的少年,都是让人感动和牵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