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
老宅
作者|姚志顺
朗诵|周小丫
因家叔的忌日,我回了趟老家,去给他上坟。等祭拜结束,吃过午饭后,我一个人走进已荒芜多年的老宅。
小半个篮球场大小的院子里,杂草丛生。舅舅用这个荒废的院子养了几十只鸡,锅屋门口的石磨眼里串着绳子,另一头栓着一条黑狗,对我这个昔日的主人凶恶地狂吠。
我犹豫着、悻悻地推开堂屋的门,一股因潮湿不通风引起的霉味拍面而来,我不由捂住鼻子。门后和房门口都挂满了粘着灰暗浮尘的蜘蛛网。东头房间的门关着,这里曾是大哥、三弟和四弟结婚的新房。
厅堂中央(客厅里)是一张标准尺寸的八仙桌,原是有四条洋槐树制成的长凳围着的,可如今只剩二条了,一条还是三条腿的。八仙桌曾是父亲挂在嘴边炫耀的唯一资本,因为是梨木芯、槐木框结构的。
我站在饭桌旁,望着紧靠北墙的供桌和其上方贴着的毛主席标准像,不由思绪万千,往事历历浮现在眼前。
每到逢年过节,父亲总会在供桌下的瓦盆里烧纸钱祭祖。他在供桌上摆上四碗菜、筷子、装满酒的酒杯和香烟,嘴里念念有词。一向威严冷峻的父亲,此时多半眼里含泪,喊着他的父母回家领钱后、好买衣买肉去那边世界过节(年)。我理解父亲心里的苦:那是因为贫穷所至,没能让他尽了作儿子的本份、以满足他父母亲活着时的基本温饱。他的泪水里饱含着对他父母亲的愧疚和无奈。烧完纸钱,在纸灰上浇上酒,点上烟后,我们便陆续叩头。我每次叩完起身时,看着毛主席像,都会在心里嘀咕:我同时也给您老人家叩了头了。
西头房是父母的卧室,那个上世纪九十年代母亲才舍得做的、已补上几块补丁的蚊帐还在。厚重的木床边上,已不见了铭记岁月的光滑,亦如整过房间,被浮尘厚厚地包裹着。
恍惚中,我好似又见母亲坐于床沿,拍着床边对着我慈祥地笑:来,儿子!坐妈妈跟前来。她用温暖的手轻抚着我的头说:就是在这把你生下的……
想到此,我不禁潸然泪下,双手捂脸地冲出房间,冲出了早已没有了母亲体味的、没有了母爱的母亲的房间。
伫立于院中,我再次环视整个院落,努力寻找着曾经的、记忆里的实物。西南角的那颗枣树没了,那颗一到中秋就给我们脆甜美味的枣树没了。东南角的那丛野乔梅(淮阴土话,即非人工栽培的野蔷薇)没了,那丛一至初夏便花团锦簇的、带来满院芬芳的、招来蜂舞蝶飞的野乔梅也没了。锅屋顶上的烟囱塌了;风箱只剩下几块板,散落于破败的灶台旁……老宅还在,老屋却毁了!
老宅还在,院子里因没有了爱干净的父亲、每日清晨的打扫,而一片狼藉;因没有了母亲风箱的呼啦声响和炊烟袅袅,而毫无生气……
没有了母亲的老宅毁了,就如没有了母爱的我。没有了母亲的老宅的院子,荒芜了!母亲去世后,没有了母爱后的我的心,也荒芜了!
2021.6.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