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伟 | 母亲的心愿
母亲的心愿
文 | 杨建伟
“建伟:时间过的如此之快,转眼你都60虚岁了,可眼下,妈妈什么都不能为你做,甚至连一顿你爱吃的妈妈味道的饭菜都做不了,无奈,只好送上祝福,祝儿子你生日快乐!一晃,你已经在人生道路上渡过了59个春夏秋冬了,你的耿直且多愁善感的性格,注定了你诚实和善解人意的秉性,会让你在现实中更多地体会尘世冷暖和酸甜苦辣。祝福你未来的日子,身体健康,天天快乐,和玉洁相濡以沫,白头揩老......”
看着生日那天早上82岁的母亲发给我的短信,我的心是颤栗的,眼睛是湿润的。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对我的60岁生日如此上心,以至于在半月前就多次问我:生日打算咋过?生日能怎样过?
能过吗?一想到母亲每天痛不欲生的样子,怎么忍心去张罗自己这60岁生日?不知为何,只要一说起过60岁生日,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这样的画面:生日宴上,亲朋好友正在给我和老伴儿敬酒祝兴,而母亲却佝偻着身子,在角落里的桌旁牙关咬紧,身边是六神无主的身材矮小老爸,哀怨地直勾勾地瞧着我......
母亲说,60岁的生日不同寻常,是进入老年行列的门槛儿,而且只有一个,应该过过?我说,妈,生日多了去了,而且每岁的生日都只有一个,况且这才60虚岁,明年周岁过不是照样吗?
为了冲淡生日的痕迹,我事先将空间原本农历二月的生日改到了一月,省得到时引起单位同事关注和空间好友祝贺(但仍然有两位好友提前给我祝福了生日,在此深表谢意),更怕过早地惊动在省城的儿子和在空间的家兄。于是就和同龄、生日只相差6天的老伴儿商定,今年我们都不过生日,理由是母亲正在受难,想起就会让人坐立不安,所以我们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过这个“60”生日!
(作者父母的结婚照 ,父亲是铁路警察、母亲是教师)
生日那天早上,母亲仍旧早早打来电话,提醒我和老伴儿别忘记了煮鸡蛋下面条,知道了我拒绝了要回来给我过生日的儿子儿媳,便说,要不晚上回家来吧?上饭店要几个菜,爸妈给你过60岁生日。记住,60岁的生日不该冷清,那会让人感到很凄凉。紧接着,在上班途中,母亲又给我发来了上面的生日祝福......。
下午离下班还早,儿子就打来电话说,老爸,晚上我和小迪回去给你过生日哈!我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今年不过?儿子说,奶奶说不过不行,必须得过!
看来,母亲还是动用了她老人家在这个家族的绝对权威,硬将儿子和儿媳逼了回来!
晚上的生日宴,我在征得老伴儿的同意后,选择在了解放大路东段一家叫老胖的连锁串店。儿子说,谁过生日吃肉串?这让我奶奶知道不得说我呀?我说你听爸的,意思意思就得了,奶奶现在身体那样,爸哪有心思过生日呀?!
没有蛋糕、没有烛光、没有美酒、没有歌声、没有祝福,只有我和老伴、儿子、儿媳参加的60岁生日宴,在串店临街窗前的餐桌上悄然进行着,虽然没人会想到我们这是在庆贺60岁生日,也没人知道我此刻的心境究竟如何,但有一点让我略微心安:因为儿女的生日是母亲的痛日,所以我在心里默默许了愿祝了福,相信给我生命的妈妈一定会感动大慈大悲的上苍,让她老人家少受些苦、少遭些罪......
生日后不久,母亲就又一次住院。
母亲这次住院是被一种烈性止痛药击倒的,被疼痛折磨怕了的母亲只看重了它的止痛24小时的效果,却忽略了它同时对心、胃、肾、肝等的负作用,结果在服用整整一个月后,因胃肠和心脏受到严重损害,导致无法进食,最后人几乎连坐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在我们的再三劝说下住进了医院......
母亲虽是我最亲的人,但身为儿子,其亲密程度往往不如女儿,加上母亲的刚强和脸形的掩饰,给我们当儿子的造成了母亲体重还算可以的假象,直到那天在住院部做心电、CD等检查时,听到老伴儿含着眼泪说起:妈瘦得太可怜了,做心电图时,往妈胸部放那个小夹子,由于妈身上没肉,怎么掐都夹不住,后来是我按在那里做的,让人看了真是心酸!
老伴儿的这些话,令我这个当儿子的无地自容,内心隐隐作痛,觉得太有有愧于母亲了,这才短短的几个月啊,母亲瘦成了60斤,自己竟然没啥察觉!
此刻,刚检查回来的母亲正仰卧着身子准备打吊瓶,可急得满头大汗的护士却怎么也扎不进母亲的血管,原因是母亲过于瘦弱,加上一周多没怎么吃饭,两支胳膊好像麻杆儿,血管几乎是瘪的,满是细细皱褶的皮肤和骨骼似乎包在了一起,根本找不着、也扎不正血管。情急之下,她只好喊来另一名护士帮忙,俩人直扎了有10多分钟还是扎不进去,本来母亲长期服用融栓药血管就脆,扎在瘦得可怜肌肤的针眼由于一时按偏,竟然血液直涌,弄得床单上的鲜血一会就湿成了一片,最后还是护士长手高,果断地采取了埋针方式,才结束了母亲遭受的人为痛苦!
我坐在母亲的床侧,轻轻触碰了下母亲那空旷裤管里的双腿,我的心受到了强烈震撼!
这是母亲的腿吗?母亲的胯骨和大腿的关节部位,摸在手里的感觉没有一点弹性,除了骨感还是骨感,用句不忍心不恰当的词汇形容,自己分明是在摸骨骼标本......
我头一次感到了自己的不孝,没想到小时曾在课本里读到的“皮包骨”字样,今天却在自己母亲身上验证了它的真实含意,我感到了心在痛,脸在烧,双眼模糊......
连日来,与老伴儿全天候地陪伴护理母亲,令我和感到身心疲惫。母亲住院的第二天傍晚,我与前来接班的弟媳交了班,说了下白天做的几项检查和母亲只喝了几口米汤的情形,便离开了医院。夜幕降临了,由于心情不好和劳累,加上那晚正逢老伴儿照顾岳母,对QQ运动比较虔诚的我,破例没有下楼散步,而是打开了电视在那里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大概晚上8点30分左右,手机将睡着了的我惊醒,一看是三弟电话,便问何事,三弟在电话有点着急地说,二哥你也来医院吧,我一个人也护理不了妈呀?
我有些不高兴地挂断电话,心里在想,明知我与老伴已经连着护理了两天,难道三弟他们俩口子护理一宿不成?
我顺着天津街往医院方向走去,大概走到与医院直线距离不到1公里时,我无意中看了下手机,上面有三弟两个未接电话,便急忙打回去,就听三弟焦急地说,二哥你走到哪了?快打车过来吧!
待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母亲住院的疗区,就见病室门口站了不少人,我一看坏了,便急忙冲了进去,只见母亲的床前围了不少大夫和护士,母亲的脑部、鼻孔和手臂插满了粗细不一的管子,我不由大吃一惊,带着哭腔连忙问这是怎么了?我走时母亲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我伏在母亲近前,只见母亲双目紧闭,面容微潮,头如水洗,嘴巴大张着,呼吸急促得吓人,一口紧接一口,而且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我被吓坏了,一边摸着母亲的脸一边连连大声喊着:妈,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唬我呀?我刚才在这儿时您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变成这样了呢?从母亲同室病友的七言八语中,我大概了解到那晚的情况。那晚我走后,刚一天黑弟弟就撵走了要和他一块照顾母亲的弟妹,与母亲时不时地说起话来,因吃不下饭,饿得走道都打晃的母亲,在执意接连去了三次厕所后,就显得非常疲惫,本来严重心率不齐的她老人家经过这一阵折腾,心脏似乎要跳到了嗓子眼,随后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神智也模糊起来,母亲的突然病变,惊得弟弟不知所措,直到同室的病友大声提醒他快找大夫护士呀,他才发疯般地冲向了护理站,这才有了开头我见到的抢救一幕……
此刻,母亲的心率显示仍然居高不下,一直在180和120之间徘徊,这让在场的人把心提拎到了嗓子眼儿,任凭我们哥仨在一旁怎样呼喊,母亲就是一点反应没有!
当晚循环科、内科、神经科等值班大夫都被脾气暴躁、救母心切的弟弟所惊动,接连进行了的几番会诊,并接连给我们哥仨以召开病人家属会议名义开了两次会,告诉我们医院会全力以赴,你们家属也要面对现实,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而且病情也确实严重,言外之意要我们做最坏的打算。我们哥仨尽管确实没有想到这事儿会来得这样突然,但还是强忍着悲痛和惊慌统一了思想,明确了下分工就分头准备起来,弟弟弟媳回家取母亲的装老衣服,我和大哥在医院继续抢救母亲和准备相关的后事,并分别给在省城工作的儿子儿媳、在大连工作的弟弟女儿等打了电话,说明了他们奶奶的情况,几个孩子一听就都吓哭了,纷纷答应以最快的速度赶回!
而住在本市最先赶到的家兄的儿子、母亲的大孙子、孙媳妇则紧紧守护在母亲身旁,时而擦拭着母亲头上不停淌出的汗水,时而轻时声地呼唤着他们的奶奶,并像平时唠家常那样与他们的奶奶说着话,让她老人家快快睁开眼睛看看他们:难道您真想就这样一声不吭走了吗?这也不是美女奶奶您的风格啊?您平时多么刚强啊,家里好多事还等着您定夺呢......
抢救一直在介绍母亲住院同事D老师爱人普外M主任的操控和协调下、在紧紧围在母亲身旁亲人们的持续呼唤声进行着,经过三个多小时的紧张抢救,终于将母亲从死亡线上奇迹般拉了回来,当她呼吸渐渐缓和,人也慢慢睁开眼睛时,我们感到她的目光是惊诧的。在过了半个多小时的心神平稳后,当母亲那双浑浊的目光不再游离,慢慢定格在她喜欢的孙子孙媳们脸上时,终于有气无力问了声,你们咋都来了?
当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说明了整个情况后,母亲叹息地幽幽说了句,你们救我干啥,妈真遭不起罪了,再有这事,就让我走吧……
此时,我才明白,母亲为什么那么执着的要给儿子过生日。因为,儿女无论多大,在母亲眼里,都是孩子啊!
(照片来自作者)
【作者简介】杨建伟,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微诗体诗歌协会会员、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吉林市作家协会、书法家协会、美术家协会会员;沈阳铁路局文联会员、书法家协会理事。上世纪80年代开始写作,遵从“用我手里笔墨,写我心中文字”。偶有散文、随笔、报告文学、诗歌结集、见诸于路内外报刊。中学起喜欢隶书,上班后搁笔20多年,近有书法作品参展、获奖、刊登和路内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