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雪峰专栏】笔墨是什么
山水画是画家将自然万象融会于心,表达为主观的心灵图画,而这种图画的本质与精神取向,是通过笔墨表现来实现的。画家对笔墨的重视,体现了他对山水本质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理解。可以说,笔墨意味是山水画的一个核心,中国山水画与西方风景画最基本的区别,就是主观化的笔墨体系与笔墨的独立审美价值。中国画以黑白为主的水墨表达,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阴阳交融之变一脉相承,天地万象之绚丽多彩经过画家归纳、艺术构思、加工,形成了朴素的、带有形而上意味的山水画作品。古人不以山水之形所役,澄怀味象,造化终化为心源,成为笔墨迹象。笔墨不仅是山水画造型的手段,同时也是画家精神与人格力量的表现。
在这个意义上,书法在用笔和形式上的独特美感,成为山水画笔墨追求的重要方面,与西画对客观物象精确造型、对视觉冲击力的强调相比,山水画用线为主的平面造型,更注重一种主观意趣的表达,山水自然、画家的生命情境、文化心理、审美理想,都在笔墨的构成中得到集中的凝结,笔性与墨性的发挥使山水画具有独特的画面韵律。正如《石涛画语录》中所描述的:“夫画,天下变通之大法也,山川形势之精英也,古今造物之陶冶也,阴阳气度之流行也,借笔墨以写天地万物而陶泳乎我也。”不可否认,当明清之后的笔墨至上主义成为一种脱离现实的程式后,笔墨的生命就衰落了。笔墨应该建立在画家的精神主体之上,笔墨的时代性就在于画家对山水自然的兴会。古人与山川自然的交流对话,永远不能取代当代画家对山水自然的认识与互动。
在古人那里,山水显然不是简单的客观存在,而是有生命的,画家与山水的关系不是一种单向的认识与被认识的状态,而是近于交流互动的关系。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青山非无生命的简单山水形态,而是有精神气象的,画家与山水的精神互动,是由笔墨来实现的。
中国画的现代形式,就是借助西方绘画造型、技法而带来的新的表现形式,虽然对当代绘画产生了很大的作用,但笔墨意味、笔墨精神的减弱也是显而易见的。齐白石、黄宾虹等先贤对传统笔墨精神的继承与发展是中国画在20世纪传承的重要体现。
山水画的笔墨反映的是一种主客观同构的关系,人在与山水的感应中生发情思,山水画体现的是人的精神气质。能够体现这种关系的最佳状态就是一种宁静、寂穆的山水情怀。艺术在人与山水的交流中产生,表达这种交流状态的方式,不仅来自对山水具象的认识,也来自于文化的审美积淀,这种积淀在千百年的发展中已经成为中国文人的集体潜意识。
黄宾虹曾经论笔墨说:“画有雅俗之分,在笔墨不在章法;章法可以临摹,笔墨不能强勉。”这也充分说明了笔墨并不仅仅是绘画的构成手段,还是画家精神格调的标志,抽象的笔墨之间,有画家的才情学养,也隐喻着画家的生命状态。
傅抱石对笔墨的发挥显示了他的写意精神,他的主体情感与山水物象的交融十分自然,笔墨粗犷,具有高度的概括力,他豪放率真的个性在其中展现无疑。他注重线的表现力,同时也非常注重墨法。他以自己对传统笔墨的继承与对现实山水的感,悟完成了笔墨精神的延续,他能够将自己的生命状态融会于笔墨,完成了个人艺术图式的塑造与完善,对当代山水有深刻的启示:线造型与线的写意功能是中国山水画的主要表现形式。在中西艺术思潮的融合过程中,西方绘画的色彩、光影、透视、块面构成等观念进入国画领域,尤其是在写生中,西方绘画的观察方法、表现思维已经渗透到中国画中。这种融合对于改变山水画一度脱离现实物象、纯以笔墨程式创作的僵化状态确有帮助,但不能因此否定中国画笔墨独特的表现优势。中国画技法的长期积淀使笔墨具有恒久的魅力,缺少笔墨的深刻锤炼,就不可能进入中国画的高境界,山水画的现代风潮到最终往往都会向传统回归,这种回归的体现主要是笔墨的回归。笔墨不仅可以概括自然物象的特点,还相对独立于客观物象,具有表现画家主观情感的审美价值。这与西方古典写实的技巧相比有巨大的表现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