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芋老人传》（注评）

177.《芋老人传》（注评）

作者：gkgushiwen

芋老人传

清·周容

【原文】

芋老人者，慈水祝渡①人也。子佣出②，独与妪③居渡口。一日，有书生避雨檐下，衣湿袖单，影乃益瘦。老人延入坐，知从郡城④就童子试⑤归。老人略知书，与语久，命妪煮芋以进；尽一器，再进。生为之饱，笑曰：“他日不忘老人芋也。”雨止，别去。

【注释】

①慈水：浙江慈溪县。祝渡：即祝家渡，渡口在慈溪县西南约三十华里。

②佣出：外出做雇工。

③妪：老妇人。指芋老人的老妻。

④郡城：郡治所在地，相当于省城。

⑤童子试：明清科举录取秀才的考试。

【原文】

十余年，书生用甲第⑥为相国，偶命厨者进芋，辍箸叹曰：“何向者祝渡老人之芋之香而甘也！”使人访其夫妇，载以来。丞尉⑦闻之，谓老人与相国有旧，邀见，讲钧礼⑨。子不佣矣。

【注释】

⑥甲第：考取一甲进士。

⑦丞尉：县丞、县尉，县官的属官。

⑧旧：旧交。

⑨钧礼：平等之礼，钧，通“均”。

【原文】

至京，相国慰劳曰：“不忘老人芋，今乃烦尔妪一煮芋也。”已而妪煮芋进，相国亦辍箸曰：“何向者之香而甘也！”老人前曰：“犹是⑩芋也，而向者之香且甘者，非调和⑪之有异，时、位之移人⑫也。相公昔自郡城走数十里，困于雨，不择食矣；今者堂有炼珍⑬，朝分尚食⑭，张筵列鼎⑮，尚何芋是甘乎？老人犹喜相公之止于芋（15）也。

【注释】

⑩是：这。

⑪调和：烹调，调制。

⑫移人：改变人的性情。

⑬炼珍：烹制精美的食品。

⑭尚食：指皇帝的食品。

⑮张筵列鼎：铺设宴席，布列铜鼎。指宴饮华美排场。

⑯止：通“只”。

【原文】

老人老矣，所闻实多：村南有夫妇守贫⑰者，织纺井臼⑱，佐读勤苦；幸获名成，遂宠妾媵⑲，弃其妇，致郁郁死。是芋视⑳乃妇也。城东有甲乙同学者，一砚、一灯、一窗、一榻，晨起不辨衣履；乙先得举㉑，登仕路，闻甲落魄，笑不顾，交以绝。是芋视乃友也。更闻谁氏子，读书时，愿㉒他日得志，廉干如古人某，忠孝如古人某；及为吏，以污贿不饬罢，是芋视乃学也。是犹可言也。

【注释】

⑰守贫：安守贫苦，含褒义。

⑱井臼：指汲水、舂米。

⑲妾媵（yìng）：指侍妾。古代诸侯贵族女子出嫁，以侄娣从嫁，称媵。

⑳芋视：像芋头一样看待。

㉑得举：科举及第。

㉒愿：希望。

㉓不饬：贪污。饬，整顿。

【原文】

老人邻有西塾㉔，闻其师为弟子说前代事，有将、相、有卿、尹㉕，有刺史、守、令，或绾黄纡紫㉖，或揽辔褰帷㉗，一旦事变中起，衅孽㉘外乘，辄屈膝叩首迎款㉙，唯恐或后，竟以宗庙、社稷、身名、君宠（30），无不同于芋焉。然则世之以今日而忘其昔日者，岂独一箸间哉！”

【注释】

㉔西塾：学塾，学堂。古时礼仪：主位在东，宾位在西。所以称塾师为西宾，称学塾为西塾。

㉕尹：这里指京兆尹，京城地方长官。

㉖绾（wǎn）黄纡紫：形容官员们身系官印。绾，系。黄，指代金印。纡，结扎。紫，指代系印的紫色丝带。

㉗揽辔褰（qiān）帷：形容官员们做出要匡世济民的样子。揽辔，语本《后汉书·范滂传》：滂揽辔登车，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褰帷，语本《后汉书·贾琮传》：琮为冀州刺史。旧典，传车骖驾，垂赤帷裳，迎于州界。及琮之部，升车言曰：“刺史当远视广听，纠察美恶，何以反垂帷裳以自掩塞乎！”乃命御者蹇（通'褰’）之。褰，撩起。

㉘衅孽：叛乱祸害。

㉙迎款：迎降归顺。

老人语未毕，相国遽惊谢曰：“老人知道者！”厚资㉚而遣之。于是芋老人之名大著。

㉚资：钱财。

【原文】

赞㉛曰：老人能于倾盖㉜不意，作缘相国，奇已！不知相国何似，能不愧老人之言否。然就其不忘一芋，固已贤夫㉝并老人而芋视之者。特怪老人虽知书，又何长于言至是，岂果知道者欤？或传闻之过实耶？嗟夫㉞！天下有缙绅㉟士大夫所不能言，而野老鄙夫能言之者，往往而然。（清·周容）

【注释】

㉛赞：总结说明。一种文体，常出现在文章结尾。

㉜倾盖：原指途中相遇，停车交谈。盖，伞盖。这里指交往。

㉝夫（fú）：那。

㉞嗟夫：哎呀！表示感叹的语气词。

㉟缙绅：指官宦。原意是插笏（古代朝会时官宦所执的手板，有事就写在上面，以备遗忘）于带。缙，也写作“搢”，插。绅，束在衣服外面的大带子（腰带）。

【评析】

周容是明末清初文学家，他拒绝参加清朝的科举考试，坚决不在清廷为官，并因此而出家。为人有节义，曾主动作人质报答别人对他的知遇之恩，并因此而伤一足。文中讽刺了那些好了疮疤忘了痛的人，有句话叫做不忘初心，走得远了我们都应该回头看看当初的自己，得知道自己是谁，别给胜利冲昏了头脑。结合作者的身世，文章中暗喻对在前明为官而降清者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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