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晒晒‖稀杏（同题作品悦读）
（一）
现在回想起来，学生时代真的值得大书特书，那些细碎的情感也值得收藏。无论是忧伤的，高兴的事，总是春梦了无痕，没有归处。
记忆里，我的数学老师每次训斥捣蛋学生时，总会说这样一句话：“你妈生你，是十里地里的一棵杏树——稀杏。”大家顿时哄堂大笑起来。那个犯错的学生，头低的更低了。那时的我，也跟着笑，完全不理解这句话深层的意思。
多年以后，我才咀嚼到大家笑的原因——老师自创了这个歇后语，加上他个性化的语言，把人讽刺透了。
我观察过杏树。真正结着繁欻欻果子的年月，不多。更多的时候，确实是一树的杏子，可以用拇指数过来。
“稀”和“杏”相结合，形成了一个新词组。“稀杏”这个词，就像王熙凤是“稀世之凤”的意思一样。含有少而独特，自恋的意思。
“看把你稀杏的，好像少了你地球都不转了。”邻居的手插在腰间，指着对面孩子的头说。稀杏这个词，多少有点贬义的意思了。
（二）
杏树上，结的自然是杏子，不会结出梅子，李子来。除非是胎位不正。
杏子未成熟时，是青绿色。摸起来硬，吃起来酸——满嘴的酸味，牙齿似乎都掉了几颗。
文艺范的，总爱用青杏来比喻青葱少女。很形象，让人酸酸甜甜的感觉。她挂在枝头，是不可以摘取的，也是不可以亵渎的。
一次吃亏了后，终生难忘。再见到青杏，嘴角不由得流酸水，心里有一种怯。就像穿着草鞋进人民大会堂，心里总是缺少要命的底气。
（三）
杏子成熟了，就模样大变了。
青青的树叶下，掩映着嫩黄的杏子。她的表皮有点毛茸茸的，一缕阳光似乎已经穿透了她的心脏，可以看到里面的果肉来。看着，看着，就让人心里生了欢喜，将她捧在了手心。轻轻地掰开，露出金黄的果肉来。放在鼻子前一闻，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至。待到进了口中，酸爽可口的味道，顿时令人回味无穷。
于是，吃了一口，又吃了第二口。
（四）
农村人把能吃的果子当饭一样填胃。三五个，是满足不了的。杏子吃多了，伤胃。胃里翻腾着酸水。
农村人总结了一句话：“桃吃饱，杏伤人，李梅树下埋死人。”说的意思就好似杏子，李梅都不能多吃。多吃了没好处。
这就像是一个符咒。美的东西，适合远观，适合浅尝即止，不可过多的亲昵。
（五）
小时候上学的路上，总会经过一棵杏树。
这棵树的主人是一个瞎子婆婆。杏子成熟的时候，她就坐在猪圈旁，旁边放了一个竹棍警戒着。我们路过的时候，总会给打招呼：“婆婆，你的杏子成熟了。”
“我知道。我闻到它的味道了。你们别偷吃。”她扬起了竹棍，“不然哪，放学的时候，小心屁股上背竹棍！”
我们不傻，笑笑地说，“谁吃啊？你家的杏，是酸的。没有王虎家的好吃。”
她咧了没牙的嘴，也跟着笑，“不好吃，一年都被偷光了。还敢说好吃？”
白天，我们在课堂上学习aoe，好难受啊。脑海里一直萦绕的是瞎子婆的杏子。她的杏子，是银板杏，又大又圆又面。拿到街道，要比别人的贵一毛钱。
月亮钻到云里面，我们出动了。先用铁丝挂了她家的锁环，然后悄悄的靠近，上树，猴子一样的摘上三五个，赶紧扯呼。
多年以后，瞎子婆无疾而终。她的杏树在迎风摆动着，让人浮想联翩不已。一个叫布衣的朋友写了一篇文字《思念一棵树》，我开玩笑说，我也要写一篇同题。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想，我是思念了这棵杏树的，包括瞎子婆，她的音容笑貌，她的仁爱宽厚等。
（六）
小镇有一个叫乌梅的姑娘，有着大大的眼睛，长长的辫子。二十八岁了，还没嫁人。这个年龄，简直就是老姑娘了。人们把她叫稀杏。意思是她人才好，却要落单了。
她和年迈的父母亲住在一起。她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她有一个弟弟，半呆半傻，整天在村子乱跑。
乌梅对外的条件只有一个：要么男方入赘，要么，带着她和弟弟一起走。这个条件很多媒婆都知道。千条路上，也没找到这样的人。
乌梅到街道买东西的时候，孩子们喊：“稀杏来了。稀杏来了。”她的身前身后簇拥了许多小孩。她笑着，给每一个孩子买一颗糖吃。
她仰起头走路，胸脯鼓鼓的。
乌梅到山上干活的时候，好多青年给她拿水，帮着种地。她轻轻地说：“别这样，我能干了的。”她的话语，像是一颗露珠掉在了草叶上。
离县城只有十五里路的月日村，这里有个叫亮的小伙，夏天骑了自行车到小镇卖冰棍。一来二去，他知道了乌梅的故事。亮从容地迎接了乌梅的目光。
乌梅和弟弟一起嫁到了月日。她手脚勤，里里外外刷洗的很好。人们以她为榜样教育年轻女性：“你要是有乌梅一半就好了。疼人，孝顺，勤快。”
亮逢人就说，她真的是“稀杏”——在我梦里住着，早上起来，又在现实里看到了。
丹凤晒晒：陕西商洛人，70后，网络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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