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客记忆：威远颜氏与槐轩学派
【导言】：在清末的四川社会，自贡盐商是一个备受关注的群体。以往的研究，都比较关注盐商家族在商业上的贡献，尤其是在中国经济近代化过程中所具有的特殊地位（如美国学者曾小萍教授撰写的《自贡商人》）。但是，对于盐商家族与地方社会的互动，相关研究却比较匮乏。而谢天先生的这篇文章，正好为我们立体式地了解盐商家族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切入口。通过该文，我们不但可以深入了解盐商家族与近代四川儒学发展的密切关系，还可以进一步思考盐商家族在文化传统的建构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以及他们如何将这种文化传统整合到地方社会的过程。总而言之，本文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其学术史研究的层面，而且也在社会史的层面，为我们研究自贡盐商家族铺开了一幅崭新的画卷。（陈伟平）
颜昌英(1789--1871)清代盐商。字厚庵，号鹤龄，四川自流井人。年轻的时候家中极为贫困，几乎生活不下去了。他与李某是亲家，也是一样的贫穷，二人同时受雇于某盐商。他做事勤奋，谨慎小心，东家令他担任会计，主管出纳，更加精益求精，从来不会出错。东家对他更加倚重，然后把攒下的辛苦钱用来入股，获利逐渐丰厚起来。凡是经手的事情，没有不获取丰厚利润的，于是后来就独自经营盐业。清嘉庆二十五年(1820)与兄昌训举债锉办永兴井。道光五年(1825)凿井突破硬岩，咸泉骤涌，并伴有大量天然气，可煎锅三百余口，最盛时达八百口。因之骤富，为颜氏经营盐业奠定了坚实基础。其后数十年内先后锉办成功北海、来龙、东海、源海、富海、自成、同源、同兴、同盛、勇泉、源流等井。
颜昌英其祖文扬公由粤迁蜀，历代均乐善好施，三传至昌英。颜氏子孙皆半耕半读，莫不以读书识字为急务。颜昌英常教子孙曰：读书所以明理，岂专为科第耶？不擢巍科则可，不明义理则不可。世有读书而不明理之人，断无不读书而明理之人。见族中儿童贫寒者无力读书，就设义馆延师教之，来学者七十余人，饮食纸笔均代为筹划，每年要花银子四百两。颜氏办义学有数十年之久，在创办义学的同时又进行文化传播。早在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昌英与李集庵就在威远董家坳捐租田四十担，延请文人宣讲前哲格言（即“宣讲圣谕”，类评书）。
颜昌英晚年好道，延请眉山刘鸿典字宝臣先生在吕仙岩讲学，刘鸿典为刘止唐先生高弟。
双流刘止唐先生像
刘沅（1768-1855），字止唐，四川双流人。生历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四朝，享年八十八岁，是四川清中期重要的儒学大师、教育家，后人多尊称其为“川西夫子”。其学术被称为槐轩之学，影响深远，被后世尊为槐轩学派以及川中中医火神派的开派师祖。
刘沅幼承庭训，复遇静一道人、野云老人等名师，其治学不分门户，融汉宋、古今文、三教于一体，提倡以天理人情折衷是非，其学多有独创。
刘沅三十多岁时家贫，侄殇，母病，自己生病，身体虚弱，几有朝不保夕之虞。一日，刘沅于家乡彭家场（今彭镇）遇见野云老人，“形容殊异，心爱敬之，求示延年之方”。老人给了刘沅治病药方，还向他阐述圣贤之言“仁者寿，大德必寿”，嘱咐他“存心养性”。刘沅顿有所悟，拜其为师，从此在老人指导下服药调养，修身养性。不到两年，刘沅病体完全好转，且日趋强健。学问大有进境，门生也日渐增多。在六十岁以后，刘沅连生八子。从一介病夫到多子福寿，刘沅的一生堪称传奇。
颜昌英与六个儿子皆拜宝臣先生为师，学习槐轩之学。其长子颜怀德将抄其经典著作以传播为己任，因系手抄本，传播不方便，就雇工刻版印刷，建立“凝善堂书铺”，捐租谷数十担作基金。当时三多寨、集生寨尚未修建，吕仙岩地方幽静，因而决定将凝善堂书铺先设于立此，聘请书家手写版底，镌刻印刷，署款“板存威远县李家岩砦内玉成堂”。为荣县、威远、富顺刻版印书业之先。修建三多寨时，颜姓特在大池子角上颜光裕堂一侧，修建凝善堂书铺一座，一楼一底占地三百多平方米，楼上存放纸张和成书，颇具规模。署款“板藏三多寨凝善堂”。凝善堂的印书分两类：一部分是槐轩学派著作，如刘沅先生所撰的《四书恒解》，十四卷；《诗经恒解》，六卷；《书经恒解》六卷；《周易恒解》，六卷；《礼记恒解》，四十九卷；《春秋恒解》，八卷；《周官恒解》，六卷；《仪礼恒解》，十六卷；《史存》，三十卷；《大学古本质言》，一卷；《孝经直解》，一卷；《槐轩杂著》，四卷等等。刘宝臣所撰《庄子约解》，四卷；《村学究语》，一卷；《思诚堂集》，四卷，附颜怀清撰《永思堂剩稿》。一部分为劝善之书，如《蒙养约编》，十篇，清颜厚庵辑；《戒淫宝训》附色戒录，二卷；《德育基础》，六卷，李乃文编等。前者一般不外卖，只供槐轩门人研读。后者则免费赠送。
刘止唐先生撰《四书恒解》十四卷，中华民国元季刻，板藏三多寨凝善堂
宝臣先生去世后，由颜怀清继续讲学，颜怀清字紫澜（1832-1896），颜昌英六子，叙州府筠连县廪生，候选郎中，克复贵州上游一带城寨，全境肃清，钦加正四品衔，诰授中宪大夫。《颜紫澜先生节略》曰：“年弱冠，谒槐轩刘止唐先生于省城，获闻道要，谓二氏之真不外吾儒，始悟圣贤仙佛其致一也，由是肆力性伦数年，以父疾归养，未几，槐轩归道山，识宝臣刘先生为槐轩高弟，具得心传，敦请主讲家塾，先后有年，亦步亦趋，博约交致，学日益进，其与宝臣先生心心相印者，一人而已。”其时，从紫澜先生学者日众，朝鲜金声雨、郑胤二人不远千里，远道而来，拜先生为师。紫澜先生平生讲学以中庸为宗，静存动察，务期实践，由内及外，尽人合天。
颜怀清撰《永思堂剩稿》，宣统元年刻，板存富顺三多砦凝善堂
紫澜先生去世后，尚有颜续传其学，颜续编有《遗训存略》二卷，记载宝臣先生与紫澜先生言行。
颜续编《遗训存略》二卷，光绪丙午秋刻，板存凝善堂
附刘止唐先生撰《寿颜厚庵》
《洪范》五福，寿居其三，而富则所以养其寿，攸好德所以保其寿也，寿而不富者困，寿且富而不好德者愚。世人莫不欲寿，而不求其所以寿，可乎哉！颜厚庵者，威远人也，其先由粤迁蜀，祖及父已丰于财，至厚庵而益裕。自流井者，蜀都火井之一，为朝廷鹾政所需，穴山取水，煮而为盐，井深以百丈数十丈。计其火亦取于山，凿而后得，水火兼有，则费约而利赊，然往往难必也。厚庵袭先人之业，悯念困穷，欲施济而苦于无力，忽油火涌出，煮水不烦薪炭，家因益饶，业因日广，而厚庵之功德亦由此兴矣。置祀田赡家族，丰洁粢盛，推解亲属，同祖之亲尤为赡足，每年各得祀羡，千有余金，而又多置盐井，以附益之，颜氏遂无饥人。鳏寡孤独，老病无依，博济为难，古人所叹也，而厚庵则不以为难；寒无衣，病无药，死不能葬，生人所苦也，而厚庵则必欲其不苦。矜惜之，周全之，未尝稍懈其志，凡贞妇贫累必捐助以全其节，市米腾贵必减价以开其先。买义冢于荣威富永四县，置田数十亩，贫人应试及宣讲圣谕之士资焉，修七桥于健为、仁寿、荣县、本邑，费盖万余金，远近行旅及土著之人乐焉。培修路道，自邑西北至东南，及界牌至黄楼约计各千余里，此皆非慷慨一时者所能为也。尝有徙宅而道贫，售其女于妓馆者，即赎而归之，助以斧赀。其平生行谊大都类是，以为天性然欤，亦当时无忌之流亚矣。且夫好义而不笃于亲，泛爱而不和其室，是为倒行逆施。厚庵友爱厥弟霭庭，垂老犹如孩幼，训子弟以仁，处宗族以恕，待人接物敬，而且和河东氏之家风，万石君之谨厚，又何让焉。既富且寿，好德无涯，近迟暮而弥觉康强，五福皆备，岂偶焉而已哉。予未得晤厚庵，而其子与犹子从予游，因得以知其志行。夫好行其德者，世末尝乏矣，然而施之有序，处之咸宜，则厚庵为可法。今桂秋廿一日为厚庵诞辰，戚友称觥，来求予言。愚维古人颂祷皆名曰寿，诞辰致祝，后世乃然，然德可寿，而寿之则祝其人者，乃寿以实而非寿以文，又安可以一概泥耶，爰述其梗概，以为采风者告。
参考资料：
1.《槐轩全书》
2.《遗训存略》
3.《颜庄穆祠族谱》
4.《自贡文史资料选辑》
5.走访刘氏老人，颜氏老人口碑资料。
作者简介：谢天，四川地方文史学者，长期从事槐轩学派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