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发山:嫁妆
再过几天,就是青竹的好儿。“好儿”就是新婚大喜日子在河洛地区的俗称。这天,青竹趁没有其他人在场,忍不住对父亲说:“爹,嫁妆都准备好了吧?”
众所周知,嫁妆于婚姻意义重大。无论家庭贫富,都须尽力筹办。嫁妆的多少常常影响到婚约的缔结,丰厚的嫁妆往往可以使女性取得更高的身价和地位。不说青竹这样的大家闺秀,即便普通老百姓,也同样关心自己的嫁妆——嫁妆的多寡,要影响她们一辈子啊。
康百万笑了笑,说:“为父早有准备,孩儿放心吧。”
其实,青竹也知道,不用问,爹早就安置妥当了,关键是她想知道爹给她准备的都是啥玩意。她抿着小嘴,脸上漾出笑意,心犹不甘,迟疑了一下,拐弯抹角问道:“比起周能的嫁妆如何?”
周能是周二爷的女儿,两个月前出嫁时,仅嫁妆就装了满满六马车,缎子面棉花里被子三十床,棉布二百匹,丝绸五十匹,银簪、耳环、戒指数十件,棉袄、夹袴、棉单、半臂、围裙上百件,此外,还有箱柜,梳匣,洗衣盆,毛巾,胰子等物,板着指头都得数上半天。好长一段时间,整个康店镇,乃至巩县,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都离不开周能的嫁妆。有人羡慕,说那些衣服周能到死都穿不完。有人感慨,说只怕皇帝嫁女儿,嫁妆也不过如此。
康百万撇了撇嘴:“周能的嫁妆?哼!”
看得出,父亲不屑一顾。是啊,若论两家的富足,按照当地的说法,周二爷给康百万提鞋,康百万都嫌周二爷的指头粗。话虽粗了些,足见康家之富裕。在青竹看来,除了生活必需品,父亲肯定还要陪送店铺、土地、宅院等不动产。一时间,她的心咚咚直跳,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父亲,似乎要勾出父亲心里的秘密。
“你是为父的小棉袄,宝贝疙瘩,能亏了你?”康百万调皮地朝青竹挤了两下眼。
青竹心里有了底,平稳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轻轻甩了一下辫子,撒娇道:“爹,说说嘛。”
康百万沉吟了一下,说:“青竹,外人都传说咱康家有传家宝,你信还是不信?”
青竹歪着头想了想,点了点头:“我信。若是没有传家宝,咱康家哪能聚起这么大的家业,又如何会成为河洛地区的首富?”
康百万四下看了看,故作神秘地说道:“既然你相信,为父这次就把传家宝作为嫁妆送给你,免得将来到你婆婆家受穷。”
青竹愣怔了一下,说声“爹您真好”然后一蹦三跳回屋了。
当地的风俗,女儿出嫁的前一天下午,男方派人来女方家拉嫁妆。
盘踞在邙山上的土匪“独眼龙”得知消息,带着二当家“一撮毛”和众喽啰,早早守候在拉嫁妆的必经之路。
“一撮毛”说:“大哥,我想得头疼也闹不明白,咱们上次为啥不做周二爷的菜?周能的嫁妆够咱滋润一年半载。”
“独眼龙”轻蔑地哼了一声,说:“你真球眯瞪,若是那次抢了周家,打草惊蛇,康家必定防范,这次还有戏?”
“一撮毛”醒悟过来,忙说:“大哥就是大哥,不服不行!”
“独眼龙”愈发得意,说:“康家和周家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撮毛”打断“独眼龙”的话,说:“听说康百万要把传家宝当做康青竹的嫁妆呢。”
两个人趴在草丛中正聊着,忽然看到远远地过来两辆胶轮大车,车上一律用红绸缎盖着!——正是康青竹的嫁妆队伍!
“独眼龙”看到,拉嫁妆的也不过七八人,手里没有防身的家伙,也没有官府的衙役跟着,原本提上来的心“扑嗒”一下又回去了。待到他们走到眼前,“独眼龙”打一声“唿哨”从草丛中跳出来,“一撮毛”和众弟兄紧随其后,手里举着棍棒、刀枪,咋咋呼呼,迅速把拉嫁妆的队伍给围了起来。
拉车的几匹骡子惊得“咴咴”直叫。准新郎和其他拉嫁妆的颤颤惊惊,不知所措。
“独眼龙”一挥手,示意手下揭开第一辆车上蒙着的红绸缎。
纺花车!
“独眼龙”们都傻眼了。
第二辆车上的红绸子也揭开了——织布机!
“独眼龙”和“一撮毛”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道康百万搞的什么名堂。“一撮毛”的脸白中有青,着急地说:“大哥,是不是搞错了?”
准新郎结结巴巴地说:“好、好汉,没错,这就是岳父送给青竹的嫁妆。”
“独眼龙”眨巴着眼睛,依然是满眼的疑惑和不解。
准新郎说:“岳父说了,金山银山也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只有凭借勤劳的双手,要啥有啥,一辈子也用不完……”
“走!”“独眼龙”摆了一下。
走到半路,“一撮毛”不甘心地说:“大哥,咱这就回山?”“贼不走空”是行内的规矩。
“独眼龙”恨恨地说:“咱去周能家试试运气,她的嫁妆不都还在吗?”
至于结局如何,那就不是本篇要说的内容了。
选自《河洛故事》一书
作者简介:侯发山,河南小小说学会秘书长,郑州作协副主席,郑州商学院客座教授,巩义市文联兼职副主席、作协主席。出版小说集23部,有7部被搬上荧屏。小小说金麻雀奖获得者。部分作品被译介到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