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前的父亲
进门时,父亲和以往一样,坐在窗前看报纸,只抬头看了看我,并没有说什么。
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手上还拿着要择的菜,说,你爹说你回来了,看见你在楼下停车了。
哦,父亲看见我回来了。
阳光暖暖的,透过落地的玻璃洒了父亲满身,花盆里的花开过了,叶子更加绿了,油油地透着生机。
父亲的胡子又长了,阳光下,白得有些耀眼。我说,胡子又长了,该刮刮了。父亲说,刮刮就刮刮。我说,以后要经常刮,不要等这么长了再刮。父亲说,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严厉的父亲变得这么温顺了?你说什么,他都答应,很少有说不的时候。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不习惯父亲现在的样子,有时候甚至觉得现在的父亲有些陌生。当初,那个对我们要求严格又很严厉的父亲呢?
父亲对我们要求很严,我们从小就怕他。小时候,不好好写作业,母亲说,你爹回来,我告诉他,看他怎么批评你!不想干活,奶奶会说,你爹回来我告诉他,你不听话。于是,我们总是乖乖地做该做的事情,父亲回来,奶奶和母亲就不会在父亲的面前说我们的不是了。工作了,父亲要求我们要勤奋,要努力,不管什么事,都不能耽误工作。我们和小时候一样,用心地做好自己的事情。
有时候,父亲好久没有回来,我们也会站在门口盼望着,希望能看见父亲的自行车出现在村口。父亲每次回来,会带一些我们爱吃的东西和一些我们爱玩的东西。其中,我们最喜欢的是父亲带回来的小人书。小人书的内容很多,有战斗故事的,有神话故事的,更多的是一些长篇小说的连载,像《三国演义》一类的。那时候,很少有别的书看,小人书就成了我们最初的启蒙读物了。
可是现在,看着坐在窗口的父亲,就像当初的我们,也一样在盼望着什么吧?
几年前,父亲病了,行动不便,只能坐在轮椅上。每天,父亲就坐在窗前,看看当天的报纸,看看电视里的新闻,看看京剧,喝喝茶,生活如以往平静而安然。有时,父亲会看着窗外,看着走过的人,走过的车,静静地,也不说什么。
每次回家,我就坐在父亲身边的沙发上,和他说说话,父亲会把报纸上看到的新闻说给我听,如果有和我的工作有关的内容,父亲会把报纸留着给我。有时候,父亲会问我一些生僻的字怎么读,好多我也不认识,就查出来再告诉他。这时候的父亲像个虚心的小学生,有时候,一个字会问好多次。
有时候父亲会说起哪里又修路了,哪里又修桥了,哪个小区评上优秀小区了等等,我就说,我们去看看吧。父亲会说,看看就看看。我知道,父亲坐在窗前,只能从新闻里知道这些,父亲想出去走走。可是他不说,似乎觉得提出的要求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和不便。我能读得懂父亲的期待,总是说,我们出去走走吧,这么好的天,出去换换空气。
我开车和母亲一起,按父亲说的,找到了一个又一个新闻里报道过的地方,父亲很高兴,他会把新闻里介绍的内容再说一遍。工程开工,我们去;工程完工,我们再去。父亲亲眼看到了许多重点工程修建的过程,见证了城市的发展。有时候,我们也去河边湿地,去花圃,去山上公园,轮椅能过的地方都走到了。父亲喜欢花木,一路上会为我介绍路边的花和树,我也跟着长了好多知识。这时候的父亲脸上带着笑,说话的语气也是生动的。我喜欢看见父亲的笑,有时想再从父亲的脸上再找到当年的严厉的样子来,可是,没有,父亲的脸上更多的是慈祥了,是一种凡事都要依靠别人的顺从了。有时候,会觉得眼睛湿湿的。
回到家,父亲又会坐到窗前,看看报纸,看看新闻,看看外面走过的车、走过的人。有时很难把眼前的父亲和以前的父亲重合在一起,以前的父亲忙于工作,很少顾家;而现在,父亲整天就这样坐在窗前,没有了严厉,也很少说话。在我们面前,父亲有些像小时候的我们了。
走时,我说,我走了。父亲答应着,有时候会问,什么时候再回来。我说,周末就回来。父亲就不再说什么了。我知道,走时,父亲一定会在窗口看着我。
父亲坐在窗前,用心关注着外面,也关注着我们。每次回家,我也习惯了向窗口看看,每次总能看到父亲的身影,心里就有一种别样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