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之歌

1

当胡杨隆起的土疙破出萌蘖，

当巨大的星辰在夜空爆发，

我便会哀悼，

在年年岁岁的盛夏哀悼。

年年岁岁的盛夏，

他总会带给我三样东西——

年年萌发旺盛的根蘖，

爆发的巨星，

以及我对我所爱戴之人的深深怀念。

2

啊，一颗巨大的星辰在做最后的爆发!

啊，一株胡杨在萎缩却不肯倒下!

啊，柔韧的根须还在往下，往下。

这是天地中，

交响乐中一曲悲壮的旋律。

啊，那些要掩埋罪证的狂沙，

笼罩四野漫天席卷的狂沙。

那些被追赶的河流，

落荒而逃的河流。

3

在古老的塔里木河流域，叶尔羌河流域，

一片片姿态万千的胡杨林，

长满奇特的叶子——

幼叶狭长如柳，盛叶圆润似梧桐，

每一片叶子都是奇迹——散发着少女的芳香。

每一片叶子都如此神奇——

给春夏绘出生命的绿色，

给秋天泼上金灿灿的黄，

而在冬季装扮成火红的新娘。

4

一棵树站成了高耸的无字墓碑，

大地和天空传扬着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

谁也无法将我和你分离，母亲，

世人用倾世之言赞美我，而不爱我，

母亲养育我而使不能舍弃，

唯有活着，只能活着，

有多少粒沙，就要发多少根芽。

绝不倒下，做时间的见证者，

见证一切特征，包括繁华，包括惩罚。

5

凤黯黑压压落满灰色枝桠，应和着歌唱，时而凄婉，时而高昂。

这些孤独的凤黯，

隐藏在远离人居的高岗，

永远唱着一支歌，

唱着嗓子溅血的歌，

唱着驱逐死亡的歌，

唱着预言之歌，

唱着暗示之歌。

6

都在指责母亲的种种罪名，

风把消息扩散。

被抡起的斧头，发出咔嚓悦耳的声响。

茂密的胡杨林里，

锋利的斧子深深地侵入，

切割机的齿轮昼夜不停旋转，

牲畜咀嚼富含蛋白质的咸味的叶子，幼芽，

无数的马车绕过叶尔羌河，

去往一个巨大的木材交易市场。

7

一个声音忽远忽近，

仿佛风沙在呜咽，

仿佛经幡在猎猎作响，

那是母亲在唱着送别之歌。

姑娘们围着熊熊燃烧的、

散发芬芳的火焰歌舞到天亮，

没有人听见歌声，抡斧的人听不见，

赶车的人听不见，

交易中心嘈杂沸腾，没有人听见。

8

森林的精灵从她们千百年出没的地方赶来加入歌唱，

歌声悠远而绵长，

从密密麻麻的叶子，

从芬芳的花朵绽开，

从裂纹的树皮，

从地下二十米深的根部传上来。

穿越了古老洪荒，凝炼了天地玄黄，

只有我听见了，那是不朽之歌

不仅歌唱过去，还歌唱未来。

9

“站在沙尘暴里第一次讲述自己的往生，

苦涩里也有幸福的回忆。

一个伟大的民族就要诞生，

一个巨大的星辰就要爆发，

那是预期的来者。

未完待续🚩🚩🚩🚩🚩🚩